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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 星河明淡(九)(2/6)

寿哥剑招一滞,转而凌厉了几分,冷冷道:“他就不必了。

就让他在豹房那边伺候吧。”

刘忠再次恭敬应是。

此时外头来报,淳安大长公主过来了。

刘忠奉命迎了大长公主进门,便悄然退下,去找蔡谅安排皇上方才的诸多吩咐了。

淳安大长公主却是刚刚从坤宁宫探望了夏皇后过来,“……娘娘嘴上自是说想得开,但难免心里难过,嗓子燎泡都起来了,还是有火,太医的药也是吃不下的。

或者……还是试试那针灸艾灸的法子。”

夏皇后一直苦盼孩儿,好容易来了,却又这般没了,一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宫里暂时封锁着消息,寿哥也未传夏家人进宫,只请当初就知夏皇后有孕的太皇太后和淳安大长公主来劝慰于她。

大长公主原就帮夏皇后打听着好的医婆,本是想保胎用的,没想到倒是要用在小月子里调养上。

寿哥点了点头,道:“劳姑祖母费心。

朕这就让人给沈瑞捎个话,招杨师妹身边那个婆子进宫……”

大长公主忙道:“陛下不可。”

寿哥一愣,奇道:“姑祖母是要举荐旁人?”

大长公主摇头道:“不是要举荐旁人。

是便就用她,事涉内宫之事,也不好下口谕到沈家的。”她顿了顿,道:“虽皇后娘娘现下不宜挪动,但总在坤宁宫,日日对着旧景,不免想起伤心事来,徒增烦恼。

不若挪去西苑小住,再悄没声的把那个医婆送过去,不叫知道是来了什么地方,也不说是给贵人看诊,以防她多嘴。”

寿哥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也好。

医婆那边……”

大长公主道:“陛下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寿哥点点头,瞧了两眼大长公主,忽道:“其实,沈瑞夫妇都是谨慎人,行事又分寸,这件事便是知道了,他们也会守口如瓶。

想是先前周贤的事儿,沈瑞让姑祖母不喜了。”

大长公主一愣,随即淡淡一笑,道:“陛下说笑了,那日他要是能不动声色坐下来与周贤畅饮,我倒要与陛下说防着他些了。

那日小五同我说了他后来那番话,我也知他是个恩义分明的孩子了。”

寿哥闻言也笑了,点头道:“他素来就是那个性子,看似圆融,实则倔强得很。

姑祖母勿恼。”

淳安大长公主笑道:“陛下慧眼,知人善用。

当日未听那番话时也不曾疑他,实是胸襟宽广,也无怪有恁多少年英才肯为陛下效死。”

寿哥听得心下舒畅,笑容也更深了些。

却听大长公主又叹道:“贤哥儿也是个好孩子。

如今陛下肯用他,他也是感恩戴德,忠心做事的。

要说才干,他也是读书多年,不输那些举子的。”

寿哥笑容见敛,转而问道:“姑祖母可去看了长宁伯?”

长宁伯周彧早前中风过一次,只是相对较轻,这次再度中风,便是颇重了,如今已卧病许久了,听闻不太好。

而其兄长庆云侯周寿身体也大不如前,到底是将七十的人,若是周彧一去,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挺得住。

周家之所以百般配合,也是周寿知自己兄弟命不久矣,为子孙谋划,才全面向寿哥投诚,由着寿哥指哪儿打哪儿。

听寿哥问起长宁伯,大长公主面上浮现愁容,道:“伯爷这人向来是不听劝的,任太医说什么都没用,若早能饮食清淡些,许就好了呢,偏他酒肉不离口,到了如今这样,喝碗苦药也是要骂的,日里只嚷口中没味道,非要把那肉炖得烂烂的与他吃才肯罢休。

太医也是没法子,只拖着日子罢,到底也拖过一夏了,没准儿能拖过这个年呢。”

淳安大长公主当初在周太皇太后跟前也是十分得宠的,又与长宁伯夫人交好,两家多有走动。

寿哥摇了摇头,低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若是连酒肉都不让吃得,活着也没甚滋味了。”

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陛下不可学那糊涂人的心思,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寿哥失笑摇头道:“是。

朕并不敢糟蹋自己身子,姑祖母放心。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顿了顿,他方道:“朕方才还在琢磨山东剿匪的人选,那便,让周昉、周时也一同去吧。”

这两个都是宫里当过差的,家中受宠又不承爵的子弟。

当时想往豹房挤的勋贵子弟不少,落选后又往京卫武学里去了,都是抱着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好谋个前程念头的纨绔,后见武学里规矩甚严,皇上又不常驾临,一个两个吃不了苦又都退了。

周昉周时两个算是难得能咬牙坚持下来的。

大长公主闻言忙替周家谢恩。

周寿周彧两兄弟去后,外戚周家将再无如今权势,甚至要想撑住门户不倒,都要有格外出息的子弟才成。

而实际上,最关键的是,要看皇家还想不想让你出头。

有寿哥今日这话,不管周昉、周时将来能不能在军伍中混出头,寿哥总是乐意于给周家机会的。

敲定了往西苑去的事宜,大长公主告退出宫,寿哥静坐了片刻,起身往坤宁宫去了。

这几日皇上不时便来坤宁宫一趟,早已吩咐了,不许皇后下榻相迎,生怕她再折腾染了风寒。

寿哥进得内殿时,夏皇后虽听命仍在榻上,却也披衣坐了起来。

这些时日的折腾,她圆团团的脸也明显小了一圈,面容甚是憔悴,眼睛微微红肿,显见刚哭过不久。

寿哥过去把她塞回被子里,也不劝什么莫要伤心的话,却是说起自己的烦心事,“山东这群妖贼恁是猖狂,就是趁火打劫,今年年景不好,若放在往年,早也就收拾了他们。”

夏皇后在家是标准闺阁女子,只读些女戒女则,她父亲又是个白身,这些朝政上的事是一概不懂的。

入了后宫,她也只学着太皇太后,于前朝并不关注。

偶尔听皇上说上两句,也只出个耳朵罢了。

这会儿同样如此,她就静静在一旁听着,不期然就听到了自家的事儿。

“今年虽是年景不好,处处闹旱,庆阳伯的庄子上金秋的收成倒是比去岁还好了些,沈瑞弄那几本农书和那些懂农事的人还挺得用的。”

夏皇后的脸上透出些光彩来,“能为皇上分忧一二也是夏家的福分。”她顿了顿,又怯生生的问:“是不是又要赈灾?

可是要夏家献地捐粮?

臣妾是不懂这些的,皇上别嫌臣妾鲁钝不懂主动请缨,若有用夏家的地方,夏家无不从命。”

寿哥就是要引得她去想旁的事儿,便笑道:“你的贤惠,夏家的忠心,朕尽知的。

还没到时候,夫妻一体,朕要用你的东西,自会问你要的。”

夏皇后明显的松了口气,听得夫妻一体,忽然眼眶一热,又要落泪,可嘴角却是噙着笑的,让人见了不由怜惜。

寿哥心下叹气,将他的傻媳妇揽进怀里。

孩儿和咱们没缘分啊,咱们还年轻往后七子八婿的多着呢,诸如此类的话寿哥说了也有一箩筐了,奈何这女人笨笨的认死理,总转不过这个劲儿来。

他也就不想在说这些了。

“最近四处都报旱灾,朕心烦的紧,想往水边儿住去,咱们去西苑住些时日吧。

就咱们俩去。

早点儿生地龙,比在宫里还暖和。”寿哥把玩着她小手,似是漫不经心道。

夏皇后本想说她小月子中,原不该挪动;她还想说虽然最近她病着,但是宫务并未交出去,若她出宫了,这宫务是不是要交到其他妃子手里。

但是听着“就咱们俩”,想着“夫妻一体”,她终是什么话都没说,柔顺的应了一声。

*

淳安大长公主出了宫就遣人送了帖子到仁寿坊沈府,表示要登门拜访徐氏。

徐氏颇感意外,毕竟淳安大长公主身为皇姑祖身份贵重,就算先前为周贤作中人的事大长公主府不占理,也没到让她老人家纡尊降贵亲来沈家的份儿。

况且这事儿也过了多日了,不知公主此来是何意。

但无论如何,公主要来,总归是天大的脸面。

沈府中门大开,相迎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也并未摆谱,公主仪仗一概未带,几辆车驾倒是拉的各色礼物。

沈家叔侄不是在衙门就是在书院,还不曾归家。

家中一应女眷都随着徐氏来迎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亲亲热热的与众人见过,到了正厅坐下,寒暄了盏茶功夫,三太太、杨恬、何氏等怕大长公主此来有要事与徐氏商量,自家在这边不免碍事,便纷纷起身告罪退下。

徐氏也以为大长公主是要说周家的事,不想大长公主只字未提周家如何,倒是将沈瑞、杨恬都狠夸了一番,又明着说皇上也当着她的面赞了沈瑞,可见沈经历简在帝心,就好似先前从不曾有半分误会。

徐氏心下也明了,这就是先前事儿皆翻过去了,便也不提那些,谢过皇上、大长公主厚爱,同样盛赞蔡谅等少年英才,又表示听闻了庞天青才名,与蔡九姑娘再相配不过云云。

大长公主脸上笑容越发真挚,两人竟如寻常老妇人一般,说起儿女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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