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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鸣惊人(下)(1/2)

沈家长房二支大宅。

当沈谦和周管家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二进院正厅门口早就聚满了人,几乎全是沈家门上的女眷或者丫鬟,正在那里人挤人地扒着门往里偷看。

听见沈谦的动静纷纷望过去,也有喊“五郎来了”的,也有喊“沈五来了”的,叽叽喳喳一阵纷乱,没等沈谦快步走到门口,厅里的人早就知道了消息。

诺大的厅堂里,沈迈和周知县分主客位俨然坐在北边的尊座上,下首则有五位沈家尊长虚虚地陪着说笑,而在西边靠近门口的最下首处椅子上坐着的则是秦氏,正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揉搓着衣角。

脸上红扑扑的也说不上是在笑还是什么表情,微微低着头满是局促不安。

而在秦氏椅子旁边则贴身站着金玲,她紧紧抱住娘的胳膊,此时正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扫望上首那些大人。

这二进院的正厅是沈迈会贵客的地方,别说一个外房叔伯兄弟的妾室,就是沈迈的夫人平常也捞不着进来。

虽说今天自己儿子争气给了自己这份殊荣,但对秦氏来说,压力也是够大的,所以听见外头说沈谦到了,紧接着便下意识的站起了身来。

反倒是金玲小小年纪没那么多忌讳,虽说挺怕她三大爷,但看见沈谦进了门,还是极力压住兴奋小声喊道:

“哥。”

秦氏和金玲听得见,沈迈他们当然也听得见。

不过还没等沈迈他们有什么反应,周知县却当先站了起来,极是亲热的高声笑道:

“嗨呀,哈哈哈哈,我们五郎怎么才来呐?”

旁边一个沈家长辈连忙跟着站起身笑容可掬的接道:

“还不快点拜见周县尊。”

“小人沈谦拜见周县尊。”

“哈哈哈哈,五郎就不要那么多客套了。

说起来要从睿达公这边论起来,咱们还是学兄学弟呐。

五郎也别什么县尊不县尊的,叫着外道。”

“呵呵呵,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那不乱辈分了么。”

……

满屋子沈家长辈见周知县一个劲儿的套近乎,全都是一脸与有荣焉,乱纷纷的陪着一阵说笑,哪还给沈谦留说话的空。

周知县也是满脸的荣彩,快步走到向他鞠礼的沈谦面前把他搀起来,又左右乱撒几眼全部照顾到了,这才笑眯眯的对沈谦道:

“昨天五郎做了大智大勇之事,别说是下官,就是咱们全钱塘县也跟着荣彩。

这可是扬善震恶之举,按说下官应该好好表彰一番才是。

只是昨天时辰太仓促了些,也没忙过来,后来退堂之后仔细想了想,这事还真不能随随便便就过去,要想让咱们钱塘荡涤污秽,人人向善,这种事就得大张大扬才行,所以便让人连夜制备了匾额,今天赶过来又听沈少府说你向学聪明,下官这心里实在欢喜。

不过呢,这事该夸谁呐,啊?”

一番官样文章说到这里,周知县神经兮兮的顿了顿,又左右撒望两眼才提高声音抑扬顿挫地大笑道,

“当然不能是你,要夸也得夸令慈呀。

令慈教出了个俊才,下官一宣扬,立下了这个表率,满钱塘的为母者见了自然会有样学样。

只要人人往善处教子,都像你们西溪沈家这样向学向善,下官还用愁地方不靖吗?

哈哈哈哈,五郎啊,你做了好事,下官却没褒奖你,不会记恨下官吧,啊?

哈哈哈哈……”

这种官样褒奖怎么听怎么带着做作,可别人就是爱听,满厅里一阵附和不说,门外也登时传来一片哄笑。

沈谦心知周知县这匾送的有门道,里头弯弯绕不少,颇有示好堵自己嘴的意思。

可是又不能点破,见全家门上都是一脸光,连忙拱着手鞠身笑应道:

“小人只是见不平而起愤然,当时并没有太多过心,却没想会得周县尊如此褒奖,实在是愧不敢当……嗯,小人代家母谢过周县尊了。”

“应当的,应当的……哎!

五郎刚才这句话下官爱听,下官要的就是你这份纯心自然,要不然为何要向令慈赠匾呀?

哈哈哈哈……”

周县尊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全没有一点耍心眼的味道。

矜持的坐在主座上一直没吭声,只是笑微微捋着胡子的沈迈见这门面戏唱的也差不多了,便笑呵呵的道:

“五郎也坐吧,陪周县尊说说话。”

“是,三伯。

周县……呃……”

沈谦本来还想先把周知县让到尊座上坐下,可撒眼看见秦氏还在下首站着,接着笑了笑就不说了。

这还用说么,今天周知县至少在名义上是来给秦氏赠匾的,秦氏才是真正的主角,可赠匾热闹了一阵子之后,秦氏在周知县眼里却完全变成了摆设,居然忘了今天要宣扬的是什么。

人家秦氏在最下首坐着,你让她儿子坐在上首?

这叫人办的事儿么?

周知县在官场上混了也有些年头了,那双眼尖的很,看见沈谦这架势,接着就是一悟,心里暗叫一声“差点丢了人”,连忙面不改色的转身向沈迈拜了拜笑道:

“沈少府,下官也不再坐了,只要见了五郎便算圆了这差事。

衙里头公事还忙,下官实在耽搁不起,这就告辞了。”

沈迈连忙欠欠身阻拦道:“没有这个话。

玉昆今天既然过来了,怎么也得用了晌午饭再回去才是呀。”

周知县听到这里眉毛一挑,极是熟络的调侃道:“哎!

沈少府千万别这么说。

要是再说下去,下官可就真想住你家不走了。”

沈迈顿时一脸忍俊不禁,也不再虚套了,摆了摆手呵呵笑道:“你这个周玉昆呀……好好好好,老朽也不虚留你了。

老朽腿脚不便,便让五郎他们代劳相送好了。”

“沈少府这些日子实在累,还是多歇息歇息为好。

明日里老太君下葬,下官怕是过不来了,只能让雷县丞他们过来。

今天便算是提前告个罪。

呵呵呵呵,下官告辞。”

周知县说着话便礼数周全的退出了厅去,沈谦自然跟着几个叔叔伯伯一直往外送,转身要走的时候见沈迈向他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也没吭声便跟了出去。

后边秦氏当然也得跟着送,带着金玲一直走在沈谦侧后方,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地弯腰替他拉拽后襟上的褶皱,生怕人家周知县看着他埋汰。

然而秦氏手上是在这样做,但不住望向沈谦的目光中却已隐隐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

到了大门口,县衙来的大车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周知县顿住步向其他人笑了笑,接着拂住沈谦的袖子把他拽到了一边,很是神秘地低声笑道:

“昨天因为那事,下官去拜见了杨通判。

杨通判先开始不知道详情,听说你们在赵家食铺里打架砸了个稀巴烂,颇是恼火。

说是……呵呵,五郎也明白,下官就不多说了。

后来下官将详情禀报了上去,杨老通判这才变了脸,对你们大肆夸赞了一番,呵呵……”

“呵呵,杨……”

沈谦早就听说杭州通判杨蟠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年纪一大差不多都有点老顽童的性子了。

听周知县这么一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两声,本来还想说“杨通判事必躬亲,堪称楷模”,但猛然想起昨天杨通判莫名其妙插手那件案子的事,心里却是一凛,怎么都感觉周知县这些话克三扣五的实在有些另有所指,心念电转间顿时想到了种种可能,虽然都不确定,但依然硬生生的将后边的话咽了下去,顿了顿才笑道,

“杨通判都骂上了,小人实在是……有些莽撞了。”

沈谦这些话怎么理解都行。

周知县本来就是想试探试探他,见他脱口说出一个“杨”字突然住了口,像是寻思了寻思在自己面前对杨通判的合适称呼后才接着说下去,心里仅剩的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神情古怪的看了沈谦一眼之后才低声笑道:

“年纪轻轻挨骂怕什么?

像你学兄我这么鲁钝的人想挨骂还挨不上呢。

呵呵,要不今后五郎教教我怎样才能挨骂?”

周知县突然借着刚才“睿达公”的由头改了称呼,而且语气也猛然变得极其亲昵,沈谦心里登时就是一阵豁然开朗,虽然依旧不怎么确信,但还是按照这个思路走了下去,连忙向周知县拱了拱手笑道:

“周县尊这样说实在羞煞小人了。

嗯……冯二那案子还请周县尊多费心,小人一向听说县尊秉公极严,自然会给小人叔侄和赵家一个公道。

不论如何判处,小人都无不依从。”

“呵呵呵呵,自然,自然,五郎不必再说了。”

果然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知道我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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