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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钱塘县衙(下)(2/3)

“没有,全部属实。”

这回沈谦也不装害怕了,抬头盯着猛然一愣的周知县高声说道,

“望周县尊明察。

刚才冯裕质问这位娘子,说小人‘还’说了我大宋皇朝什么的,她为何不提,却不说‘你说的是假话’。

这样说可否理解为冯裕承认这位娘子所言为实?”

周知县愕了一愕,下意识的点头道:

“可以。”

“那就是了。

冯裕都已承认这位娘子所说是实,周县尊定案就当以这位娘子所言为据。”

周县令明白的那些事沈谦同样明白,眼看着李干娘一家人在沈清直激愤之下,这就要从委曲求全滑入无妄之灾,而周知县这个混蛋官却照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沈谦于心何忍,又怎么能不愤怒?

更何况这还是他的仇人颜家在害人,即便自己有家族保着,颜巽不敢把麻烦找到自己头上,自己心里又如何过的去?

然而救人还需先自保,沈谦不能像沈清直那样只顾激愤而不考虑善后,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想办法引周知县给他说话的机会,以免这混蛋给他安一顶不尊公堂的帽子,现在周知县已经上了套,他哪里还能再把机会放掉。

铿然说道,

“我叔父与李干娘是邻里,清楚那屋是他家祖屋并不为过,如果此言为妄,李干娘‘你别说了’这句话又是从哪里来的?

而冯裕为何不予以反驳,却以这是我的地盘相威胁?

周县尊秉公而断,必然字字斟酌,亦有可能觉得‘我的地盘’这句话是在说那屋子是他的。

但以小人愚见,却并非如此,我叔父说‘明明’是他家祖屋,‘明明’二字恰是确信之言,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或者先前赵家人跟他说过这些话,谁敢当着冯二这般粗莽凶汉如此言之凿凿?”

“李干娘确实说过!”

沈清直听到这里,精神陡然一振,向前垮了一步高声说道,

“十年前我只十岁,买下李干娘邻家宅院,那时我与家父去她家小店吃饭,家父曾说过要给她饭钱,李干娘却说这是她用自己家屋子开的食铺,又不是赁别人的,哪有什么开销,那一顿就算邻里之间接风洗尘。

虽已十年,此言犹在耳前,若有虚假,晚进情愿任凭县尊责罚。”

“你们……”

周知县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捏软柿子捏到刺儿头上去了,心里顿时后悔不跌,既后悔让沈谦说话,也后悔刚才受了手下人左右,偏袒冯二郎他们偏袒的太厉害,如果被沈谦他们抓住把柄,必然是大麻烦。

不过沈谦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应该是在处处维护他的颜面,并不敢将他逼迫到无路可退横下一条心来的地步。

这样的话……

到底是走眼看低你了。

你小子要是不把我摘出去,别怪我来个鱼死网破……周知县盯着沈谦看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

“分析得很好,本官也是茅塞顿开,继续说下去。”

沈谦躬身拱了拱手道:

“谢周县尊夸奖。

我叔父也是牵涉此案之中的人,以常理论,本不当予以采信。

不过他是我大宋生员,正如县尊所说当以天下为己任,当有悯人之怀,虽不为一瓢糠,亦当为天下苍生鸣。

今日与冯二争执,以至于为其追打,都是为此……”

“周县尊啊,明明是互殴,小人也被打了呀。”

冯二郎见沈谦把周知县定性的互殴改成了追打,惊怕之下不等沈谦说完就忙大声插上了话。

人家周知县心里何尝待见颜巽这些人,如果不是被手下人胁迫害怕给自己带来麻烦,怎么可能胡乱偏袒?

现在沈谦明显占了上风,又明确露出了要保他的意思,那后边肯定会有你要是再偏袒我就有治你的办法这句话,他得傻到什么程度才会继续偏心眼?

听见冯二郎哀嚎,顿时火了,啪的一拍惊堂木,怒声喝道:

“住嘴!

一个一个的说!

沈谦,你继续。”

“谢县尊。”

沈谦又拱了拱手,接着转身盯着冯二郎三人高声问道,

“我亦是牵涉案中之人,所言不可为据。

不过我所说的话都是据常情而论,周县尊高坐公堂,明镜高悬,是与不是自有明断。

我问你,你三人皆为粗莽大汉,我二人却只是文弱书生,我二人人不如你多,力不如你强,敢先动手吗?

不是被你追打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沈谦啪的一转身,再次对周知县拱手道:

“请县尊明察,其时经过李干娘、赵小六、李娘子、绿珠皆可为证。

冯二三人进店催要租子,说是如果今天不交,明天就要涨三成,其后赵小六为其所逼无奈,欲用菜刀吓他,他却如亡命之徒一般说什么让赵小六往他头上砍。

这些话李干娘刚才已作证言,冯二也已认了,已由周县尊作定据。

小人倒要问冯二一句,即便这屋子当真是你的,你随意涨租,还要租契何用?

又将大宋律法置于何地?

你状如亡命,又将大宋刑统置于何地?

周县尊。

冯二三人追打我叔侄二人经过李干娘说得断断续续,并不十分清楚,小人愿重诉一遍,是否属实,县尊可向李干娘和李娘子求证。

是时小人叔侄因看不过冯二他们欺人,起身与其言语争执,我叔父问他那屋子何时成了他的,他不予回答便命冯泰、李锁二人追打。

我叔父读书之人,不善搏击。

小人亦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此情县尊可遣人去小人家中求证——我二人不敢与其硬扛,只得连连后退躲避,其后李锁登桌踩在盘碟汁水之中摔下桌来而受伤,同时又带翻了桌子,溅起满地汁水,使我叔父滑倒在地,为冯泰所擒相殴。

小人幸而躲开,却被冯二追打,情急之中为求自保方才举凳相拦,恰好被冯二撞在上面伤了额头。

小人见其摔倒,为免其爬起来继续追打,才将赵小六手中菜刀夺下希求威慑,其后冯二并没有爬起来,小人生怕出人命,方才壮着胆子上前查看,谁想正巧冯二要爬起身,小人害怕之下才拿刀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并且将刀背横在他后脖颈上逼迫他命令冯泰停手。

小人这样并非为了伤他,仅仅只是情急之下自保以及救叔心切,若说是持械伤人倒不如说是被冯**迫的无法可想。

这些便是全部情由,各人所伤皆从此来,请周县尊明察。

冯裕没胆量回答我叔父所问,却以蛮力相欺,恰是违犯大宋刑统不可寻衅伤人之款。

至于赵家食铺所用房屋归谁所有,以小人愚见,屋契必然是在冯二那里,不然他也不敢这样大胆妄为。

但屋契是如何到他手里的,县尊必有明断。”

沈谦嘡嘡嘡说了经过,虽然把自己主动进攻全部说成情急害怕之下的应激反应,但这些都是心理活动,前头又加了那么多原因理由,而且生病这事还可以查证,谁又能说他当时不是这么想的?

周知县摸着下巴听了半天,已经完全听出沈谦要把冯二郎往死里整治的意思了,但是却听不出他想把这事闹多大。

为了免得把自己再牵进去,周知县实在不敢随随便便就偏回来,眼见冯二郎他们跪在地上已经筛起了糠,只得沉下心来沉吟片刻,方才抬头道:

“你说的这些有些可以查证,有些却不过是你各人所想,如何查证?”

沈谦道:“查证之事是公中公事,小人不敢乱说。

不过家伯曾对小人说过:不平当鸣。

小人家中皆为读书向理之人,家亲杭州颜巽颜大官人家中亦多有官学中人,绝不可见不平之事。

若是冯二背后还有他人,以至于妄念擒缚县尊之手,令县尊秉公之时多受钳制,难以伸张正义。

家伯与颜大官人必会召集族中读书之人为县尊振臂而呼。

哪怕将状子递到知州那里,官家那里也在所不惜。”

颜大官人?

这小子另有所指啊,除了说给我听,还说给冯二他们听,小小年纪心眼子居然这么多,这不明摆着说现在是新知州上任的节骨眼上,让我小心着点儿么……周知县哪能听不出沈谦这是在暗中威胁他,同时也是给他个回旋余地,便忍不住莞尔一笑,摸了摸下巴又道:

“冯裕可曾说过他后边还有人?”

沈谦连忙接道,

“当时太乱了,这些话有没有小人倒是没注意。

不过小人却听他说还要到后边几十家去忙,不知道是何意思。”

“你……

沈清直见沈谦刚才一直理直气壮的替李干娘他们伸冤鸣不平,没想到他这会儿突然又睁眼说瞎话了,顿时心里就有点急了,可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沈谦就狠狠的向他瞪了过来,猛然想起刚才沈谦不让他说话,也只得强行忍住。

就在这时候,只听站在角落里的李娘子突然接口说道:

“当时确实太乱,冯裕三人没说几句便动手打上了人,奴家与绿珠惊慌之下只得逃出店去,并未注意到有没有这些话。”

“哦?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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