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搜山千骑入深幽(十)(3/4)
第一句是我不是这个材料,第二句是我麾下的部卒也许不会听从我的命令,第三句是百姓未忘主。
第一句话是谦词,重点是在后两句上,“兵卒不堪用”和“民未忘主”,并且他把“民未忘主”放在了“兵卒不堪用”之后。
他看似拒绝了阎忠,而实际上却是认同阎忠的判断,也认为汉室将亡了,只是就目前的可客观情况来说,他难以成就伟业。
他看到了汉室将覆,他同时也看到了汉室不会那么快的覆灭,所以,他宁愿“委忠本朝”,“犹有令名”,尚且还能得个好名声。
要说他不认同阎忠的判断,有大把的表示忠诚朝廷的话可以说,绝不会说出“犹有令名”四个字。
这四个字透出的是知事难为,故此退而求其次的意味。
……
诚如戏志才所言,在当今之世,怯懦、贪浊,名声虽然不好,还不至於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要是真的罪无可恕、千夫所指,那邯郸相、邯郸荣父子也不会还有意振作家声了。
荀贞收回因“贪浊”而散发出去的思绪,把正题落回到中尉主簿和邯郸氏的身上,对戏志才说道:“志才,确乎如是,於当下言之,贪浊、怯懦确不算是大的过错。”
戏志才想及当今之世的种种乱象,亦是百感交集,他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贪浊、逃归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邯郸氏能为君所用,什么都好说。”
戏志才是寒士出身,平时亦不拘小节,往昔在县中颇有“负俗之讥”,在选人用才上,他自不会拘泥於“名声”二字。
要说起这方面,荀贞与他很是一致。
乐峻的兄长乐彪是个现实的人,故此与段聪结交。
荀贞与戏志才也是现实的人,他俩虽不会主动去和阉宦子弟交往,可在用人却也是不会只看出身。
荀贞用人的标准只有两个:“唯才是举”和“唯有用是举”。
只要这个人有才干或者有用处,那就用。
当然,现今之世,士子间互相品题、彼此标榜,对这个世风荀贞却也不会毫不顾忌。
所以,他让荀攸去与乐峻交往。
令荀攸去和乐峻交往以求其名,辟除邯郸荣以求其实。
荀贞心中已经决定辟除邯郸荣为中尉主簿,想起戏志才方才说邯郸氏之所以可以用是因为三个缘故,戏志才到现在为止只说了两个,因问道:“志才,其三为何?”
“其三者,便是邯郸荣这个人了。”
荀攸问道:“邯郸荣其人如何?”
荀贞见过邯郸荣一次,说道:“我上次在乐彪家中,虽然与邯郸荣只是於席中相见,一面之缘,可观其言谈举止,此人甚是爽朗,人聪明,有果决气。”
荀攸颔首,说道:“刚健敢行、聪明有果决气。
如此,其人可用也。”
荀贞整治郡兵、控制城防、插手县中治安、征募壮勇等等计划,虽然在前期是荀贞自己筹思的,不过到后来,戏志才与荀攸也都是知道的,不但知道,两人且参与到了其中的谋划里,深知要想把这几件事在短期内办成是很有难度的。
今天荀贞得到了国相刘衡的同意,看似是可以着手进行整治郡兵、控制城防、插手县中治安三件事了,可实际上,要想顺利地办好这三件事,只得到刘衡的同意是不行的,还得经过下边具体负责的人。
比如整治郡兵,赵国的豪强、大族多有安插人手在郡兵里的,要想把他们中不堪用的逐走,只凭权力是不行的,得有本地人的呼应配合;比如控制城防,派兵接防容易,可要想在短期内适应就不易,这也得有本地人的配合;再比如插手县中治安,此事更不易,需要搞定邯郸县尉,插手县中治安,这是在侵夺邯郸县尉的权,县尉怎会不反对?
更得有非常了解本地情况的人来协助配合。
而要想顺顺利利地完成以上诸事,这个协助配合的本地人还不能文懦,还得有胆气,能压得住阵,还得有勇气大刀阔斧地来协助配合荀贞。
邯郸荣有果决气,刚健敢行,又聪明,正合其用。
戏志才说邯郸氏可用有三个原因:一是邯郸士族冠於赵国,二是邯郸氏重振家声心切,可以利用他们的这个心态里使之为荀贞所用,三是邯郸荣这个人有能力。
荀贞笑对戏志才、荀攸说道:“二君均以为邯郸荣可用,那此人就定是可用的了!”
荀攸说道:“君今已得相君允诺,可着手郡兵、城防、县治安诸事,那么以攸之见,辟用邯郸荣就宜早不宜迟。
早辟用了他,可早得邯郸氏之助力。”
“然!”荀贞当即铺纸提笔,行以篆书,数行写毕,盖上“赵中尉”之印,卷折封起,拿在手中,笑对荀攸说道,“公达,这辟除之书就麻烦你明天送去给邯郸家里吧?”
一如荀贞叫荀攸去与乐峻交往,荀攸虽非中尉府吏,然是荀贞之族侄,由他去送聘书更可显荀贞之重视,胜过以中尉府吏去送。
定下辟除邯郸荣为中尉主簿,写好聘书,荀贞望向堂外,此时夜sè已渐深。
……
暮sè浓时,夜未至前,邯郸相回到了家中。
他一家里,便即召邯郸荣来见。
邯郸荣正半裸上身在住屋前搬石以强身,闻邯郸相召唤,丢下石头,令婢女取来水、巾,昂首分腿而立,舒展开手臂,命其给自己略拭了下汗水,穿上衣服,又叫婢女取来佩剑,亲手插入腰中,细心地调正位置,然后大步流星地来到堂上,向邯郸相行了一礼,跪坐侧席,问道:“阿翁可见到中尉了?”
“中尉将召你为功曹或主簿了,你做好准备。”
邯郸荣讶然问道:“阿翁怎么知道的?
……,中尉对阿翁说要辟用我了么?”
邯郸相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今暮我与中尉相见,从头到尾都未说私事,讲的都是公事。”
“然则阿翁何以说,中尉将召我为功曹或主簿了?”
邯郸相先不回答邯郸荣所问,而是因为邯郸荣的这句发问而教诲他说道:“荣!
我邯郸诸后起之士,以魏畅、乐峻与你最为知名。
见微知著,你不如魏畅;砥砺名行,你不如乐峻。
荣!
我且问你,你是凭什么与他两人齐名的?”
邯郸荣肃容说道:“荣所以凭者,猛豺鸷攫,刚健敢行;鹰隼奋翰,志存高远。”
“说的好!
虽然见微知著你不如魏畅,砥砺名行你不如乐峻,可要论刚健有为,他俩却远不如你。
这就是你和他俩齐名的资本。
名者,何也?
‘名者,实之宾也’。
无实,则将无名。
荣!
你的‘实’就是你的‘刚健’和‘高远之志’,此两者是你立於天地间的倚仗,你要时刻牢记,不可或忘!”
“是。”
“荣!
鸟无翅不飞,人无名不立。
大丈夫如果想要做大事,就必须得先有大的名声,而要想有大的名声,不但要有‘实’、要有才能,而且还必须要不畏艰难,迎难而上,这样才行啊!”
“是。”
告诫过邯郸荣要时刻牢记着他所以能和魏畅、乐峻齐名的资本后,邯郸相这才说道:“魏畅能见微知著,换了是他,他就不会问我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
“荣愚钝,请父亲教之。”
“中尉来到我们赵国后,连续委任手下的人充任门下掾、史、属、佐,却一直没有委任中尉功曹和主簿,这显然是为我郡人留的。
之所以迟迟未定,是因为他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不知道该委任谁家的子弟好。
现在他到任半个月了,与本地的士族大姓都有过接触了,也该任命功曹、主簿了,却还是迟迟不任命,没有别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他还在观望。”
邯郸荣说道:“是。”
“我郡右姓以我邯郸为冠,我邯郸右姓以我邯郸、魏、乐三家为冠,如是,中尉若选用功曹和主簿,只会从我等三家里选用。”
“是。”
“魏氏虽盛贵,中尉若有意用魏氏子弟,早就该下送檄文辟除了。”
“是。”
“而中尉却没有辟除他家的子弟,这说明中尉之意不在魏氏。
不在魏氏,就必在我家与乐氏。”
“是。”
“若用乐氏,则只能是乐峻;若用我家,则只能是你。”
乐氏家兄弟两人,乐彪已然出仕,能选用的只能是乐峻。
邯郸氏家的子弟虽众,可邯郸荣名气最大,且是嫡长子,依照两汉的惯例,兄未出仕,弟通常就不会出仕,即使被州郡辟除了,做弟弟的也很多都会谢辞,不肯接受,所以要用邯郸氏,荀贞只可能辟用邯郸荣。
“是。”
“乐峻与你各有优劣。
用乐峻,则得名;用你,则得实。
名与实不可兼得,故此中尉迟疑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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