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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册 第二章 假空中(1/3)

“噗哧”,绚丽的赤芒溅带起一蓬鲜血,晏采子晶莹剔透的液身被打回原形,右肩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赤芒咆哮着穿过晏采子的肩头,在半空矫夭转折,复又旋射向他。

赤芒正是螭枪!

在施出“喜”的同时,我悄悄射出了螭枪,隐藏在万丈光芒中。

当“喜”被收回之际,流光彩焰消散,晏采子的注意力被引开,才终于被我“阴”了一枪。

哪怕晏采子功法再奇,也不可能硬受北境锋芒第一的魂器一击,而安然无恙。

没有给晏采子任何喘息的时间,我全力冲上,双拳奋击,在晏采子闪过螭枪的刹那,生死螺旋胎醴趁隙侵入对方肉身。

“损!”晏采子轻喝一声,右手大拇指翘起化山,在上呈艮卦,左手无名指划出汪洋沼泽,在下呈兑卦。

艮卦与兑卦,衍化成损卦。

出乎意料,晏采子的目标并不是我!

他双指交叠,损卦按向了自己!

损卦——,损益相间,互为制衡!

损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非常微妙的卦象,它虽然属于下下卦,但讲究的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何减损一部分利益,去谋求更大的利益。

就像用“失”换取更多的“得”。

“轰!”损卦及身,晏采子肩头的伤口霍然加大,血如喷泉疾射,然而,生死螺旋胎醴也随着伤口泄出,被排出体外。

每一滴鲜血爆发出惊人的气劲,封住了我雨点般的拳影。

在晏采子的反击中,我不得不暂取守势,无法趁胜追击。

中指一点,螭枪被晏采子弹回,无奈地遁回神识。

我对晏采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就像三国时关公疗毒,必须先挖肉刮骨,损伤自己,才能得到除毒的益处。

晏采子运用损卦的本意,刻意激化伤口,顺势将生死螺旋胎醴引导而出。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本可以凭借自身精纯的法力,强行化解我尚不成气候的生死螺旋胎醴。

可晏采子却选择了最巧妙,最因势利导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冒险,最没有把握的方式。

毕竟他只参习了几天《易经》,还是师从我这个半吊子。

施出损卦,相信他也是在拿自己做尝试,来见证《易经》的奥妙。

我忽然明白了知微高手独有的一分痴狂:为了验证心中所学,自身的生死安危完全置之度外。

楚度如此,晏采子也是如此。

这或许是我至今无法迈入知微的原因。

“好手段,难怪楚度当日也被你所伤。”晏采子嘉许地称道。

一团液球冒出肩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液球转化成血肉,结疤落痂。

“前辈竟能将损卦用于疗伤,才是通天手段。”我心悦诚服,激化伤势溅出的血还能用于反击,可谓一举两得,物尽其用。

双方目光交击,气机互锁,重新对峙。

第一个回合我吃了亏,第二个回合,我算是小小地扳回一局。

“到此为止吧。”晏采子忽然拂袖而坐,轻松摆脱了我的气机锁控,而身下凭空多出了一个石蒲团。

他手指在地上飞速画出一个个卦象,埋首陷入沉思,仿佛刚才激烈的战事,不曾在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这种说放就放,不滞于物的潇洒,达成目的,不拖泥带水的绝然。

也许就是常人眼中的冷漠无情。

“六十四卦的每一个卦爻,就像一个从生到死的衍化。

若能在法术中融入变爻,便可与共时交点相辅相成。”晏采子忽然抬起头,目光闪亮,这一战他显然获益良多。

“你对共时交点揣摩得如何?”

“还差得远呢。”我苦笑道,“对前辈来说,随时随地都可进入共时交点。

我却要借助天时地利心境,才能偶尔妙手得之。

不过与前辈一战,倒是让我领悟了许多战斗的技巧。”

晏采子似乎兴致颇高,破天荒地指点道:“你若能潜心体悟魅的本源,也会有一番收获。

比如你扭动全身关节变形的法门,那应是魅的天赋力量。”

我这才想起他提过的源心,好奇地问道:“前辈也用过源心吗?”

“否则我怎会充当悲喜妖王?

只有体验其它生命的存在,才能超越自身的局限。”

“前辈是指跳出‘我’吗?

在莲华盛会上,公子樱和楚度好像也谈及过‘我’的局限。”

“光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晏采子傲然道,“须先明‘假’、‘中’、‘空’三观,再身体力行才是。”

“什么是假中空?”

晏采子指了指座下的灰色石蒲团:“这是什么?”

“蒲团。”

“蒲团只是它的假名。

它是一块石头,因其形状、用处,我们才称之为蒲团。

这就是‘假’。

就像晏采子、悲喜和尚的称呼一样,都不过是假名。”

“所以它的本质不是蒲团。

这就是所谓的空观?”

“你的悟性确实不错。”晏采子欣然点头,“虽然我们知道它的本质并非蒲团,知道它是空,却仍然称之为蒲团。

这就是中观。

所谓物事虽然虚假,但不会因为虚假而流于空幻。

假、中、空三观合一,才能真正地了解天地万物。”

他兴致勃勃地续道:“只有深悉万物,才能跳出‘小我’的局限。

你要像一只蚊子,一片云,一棵树那样去生活,从它们的视角出发,观照天地。

你不仅仅属于人,而是天地中任何一种可能的存在。”

我恍然大悟:“所以前辈以悲喜和尚的身份入世,就是为了体验一个妖怪的存在感受?”

晏采子叹道:“说来容易行来难。

须彻底去除‘我’的烙印,变成另一个存在。

外貌要变,生活要变,想法也要变。

既要隔岸观火,又要如鱼饮水。

最初时,我曾化身于一棵普通的野草,扎根在土壤里,不吃不喝不想地过了数百年。”

我心中骇然,像晏采子这么搞下去,要么道境大进;要么脑子错乱,变成一个不知道我是谁的疯子!

难怪北境谣传晏采子发疯失踪了呢!

从他只有在说法时,冷漠的眸子里才闪出的照人光彩,只有在论道时,淡定的口气里才出现的波动,我窥视到了藏在那张面具背后的,一点点寂寞。

接下来的十多天,我没有立刻离开,继续和晏采子探讨《易经》与共时交点,甚至动手切磋一番。

他也没有赶我走,直到我的妖力恢复了三、四成,足可自保,我才主动道别请辞。

“放眼北境,怕只有楚度才能与前辈抗衡。

对手难寻,前辈为何不与楚度一战,一解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呢?”我站在洞府门口,面对晏采子沉吟许久,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真正的疑窦,只好随口扯出楚度。

“我和楚度的实力在伯仲之间,未必能在一场分出胜负。”晏采子没好气地道,“楚度为人异常执着,又是以战养道。

要是被他知道我是晏采子,岂不纠缠不休?

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陪他一次次打架?

眼下他虽然有些察觉我的道境,但我是他的属下,又对他惟命是从,楚度想找茬也没借口。”

我憾然道:“可惜北境众生没有眼福,一观当世最强的两大高手的巅峰对决。”

晏采子冷冷一哂:“这不是你真正想问的东西吧?”

我一愕,随即明白,晏采子是以共时交点,隐约感应到了我的念头。

“人的感情是否也是虚假?”我凝视着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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