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九百八十三章 愁者解自愁(2/4)

不过每逢节庆,名叫陈暖树的粉裙女童,这个落魄山上的小管家,还是会暗示来衣带峰这边,带些骑龙巷的特色糕点、朱敛亲手炒制的茶叶之类的礼物,最早陈暖树身边,还会跟着个黑炭小姑娘,再往后,多出了一个手持行山杖、肩扛金扁担的黑衣小姑娘,再后来,那个叫裴钱的孩子,就不跟着了,听说好像是要练拳,又后来,小米粒也不登山了,好像是在红烛镇那边闹了一场风波,胆子小了,不太敢离开落魄山了。

一个原本在宝瓶洲属于二流垫底仙府的黄粱派,如今祖师刘弘文,掌门高枕,再加上那位刚刚举办开峰仪式的祖师堂嫡传,黄粱派同时出现了三位金丹地仙,尤其是高枕还是一位剑修。

如此一来,黄粱派已经稳居宝瓶洲二流仙府的前列,只差一位元婴修士了。

至于玉璞境,依旧是不敢奢望的事情。

老仙师手捧一支黄杨木灵芝,笑脸相迎,单手掐一山门指诀,以礼相待,“黄粱派刘弘文,见过陈山主。”

陈平安拱手还礼,“晚辈见过刘老仙师。”

刘弘文笑道:“不敢当,山上辈分不以岁数定,陈山主以道友称呼即可。”

先前陈灵均和郭竹酒参加开峰观礼,高枕其实有过担心,担心刘师伯在衣带峰那边,是否曾经与落魄山那边,说过自己和黄粱派的不是,毕竟以刘师伯的脾气,高枕觉得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却不知在衣带峰这边,刘弘文就算是自报身份,都不言“衣带峰”,而是只说黄粱派。

陈平安主动致歉道:“这么多年,我极少来衣带峰这边拜访刘仙师,确实不太

应该。”

刘弘文洒然笑道:“没什么,陈山主不必计较这种事,正因为离着太近,好像就几步路,反而不觉得非要着急见面,拖着拖着,山下多成遗憾,山上倒是无妨,若是经常见面,容易把话聊完,再见面就只能说些今儿天气不错的尴尬言语,反而不美。

陈山主以后也不必刻意如何,照旧便是,如今儿一般,得闲了,起了兴致,就来衣带峰逛逛。”

老人说得诚挚且随意。

显而易见,这位金丹老修士,并没有把陈平安的那些新身份看得太重,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觉得再过个几百年,

在这西边大山,当年通过金精铜钱购买山头的仙家门派,撇开螯鱼背那边的珠钗岛女修不谈,恐怕除了阮邛的龙泉剑宗,就属衣带峰与落魄山关系最为亲近。

如今刘老仙师在整个宝瓶洲山上,都有了个“烧得一手好冷灶”的说法,算不得美誉,总之都对刘弘文和衣带峰羡慕得很。

老修士的住处,宅前有空地,小河界之,水清微甘,可以煮茶。

绕屋设竹篱,种植各色草木百余本,错杂莳之,不同时节的花开花谢,浓淡疏密俱有情致。

石上凌霄藤每逢开花如斗大,是山中既有百年以上古物也。

其中墙角有株鹅黄牡丹,一株三干,极高茂,枝叶离披,错出檐甃之上,可遮烈日,每逢酷暑时节,花影铺地,清凉避暑。

在陈平安眼中,衣带峰刘老仙师,就是一个纯粹的修道之人。

修为境界兴许不算太高,但是清净修行一以贯之,从来眼中无是非,便是修道自在人。

因为那场开峰典礼的关系,老仙师的孙女刘润云,得意弟子宋园,暂时都尚未返回山中,估计会跟陈灵均和郭竹酒一起乘坐渡船返回牛角渡。

刘弘文取出山中自酿的一壶酒,两只出自龙泉郡烧制的青瓷酒杯。

老仙师先帮着给陈平安杯中倒满酒水,笑道:“我们都自饮自酌,要是觉得已经喝到门了,就不用硬喝。”

看来老人是跟朱敛学了不少小镇这边的乡俗土话。

陈平安笑着点头,双手持杯,“就这第一杯酒,我得把多年余着的礼数补上,敬老仙师一杯。”

刘弘文只得双手持杯,两只酒杯轻轻一磕碰,敬酒之人杯微低,各自仰头一口饮尽酒水,陈平安帮忙倒满,刘弘文笑道:“亏得陈山主愿意从百忙中抽身,亲自参加此次黄粱派的开峰观礼,给了我一个好大面子,这不高掌门前不久回信一封,说他今年最晚在暮春时分,就会带着几位祖师堂供奉,一起来衣带峰拜会我这个当师伯的。”

反正知根知底,老修士就不用刻意在陈平安这边假装什么师门和睦、关系融洽了。

陈平安笑道:“高掌门管着偌大一个门派,在祖师堂坐头把交椅的人,除了要照顾到自己的修行,方方面面和里里外外都需要权衡,想来并不轻松,很多事情,由不得他自己如何想就如何做。”

刘弘文说道:“看来陈山主对高枕的印象还不错。”

陈平安玩笑道:“都是需要经常求人的人,就容易惺惺相惜。”

刘弘文似乎解开了心结,如今提及高枕这个曾经与他相看两厌的师侄,其实老人心里边早就没什么郁气了,故而闻言点头笑道:“高枕当掌门,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在这件事上,我其实从来不怀疑师弟的决定,要是换成别人来当掌门,我估计都不会来衣带峰这边,只会放心不下的,就算明知再惹人厌烦,我也要留在那边满嘴喷粪。”

陈平安笑道:“哪天要是连骂都懒得骂,就真是失望透顶了。”

刘弘文点头道:“就是这么个话糙理不糙的理儿。”

回头高枕这家伙来山上,得教一教师侄这个道理。

之后就是各自喝酒,一壶酒喝完,差不多是对半分的量,结果不劝酒的老人又去屋内拿了一壶酒过来,大概这才叫真正的劝酒。

老仙师从袖中摸出一只锦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是一枚朱红丝线穿孔串起的白玉诗文璧,坠有一粒珠子,老人将锦盒轻轻推给陈平安,笑道:“不能光喝酒,忘了正事,这是我恭贺落魄山跻身宗门的礼物,说实话,一直舍不得送给落魄山,并非礼物本身有多珍贵,不值几个神仙钱,实在是喜欢得紧,诗文玉璧这圈文字,刀工不俗,文字更好。

收下,赶紧的,莫要说些君子不夺人所好的屁话,再跟我客气……”

好家伙,不等老仙师继续说下去,年轻山主已经道了一声谢,落袋为安了。

之后年轻剑仙竟然开始询问修行事,老金丹便借着酒劲,只管答以心中话。

“敢问前辈,何谓修行。”

“自己走路,独过心关。”

“何谓得道。”

“大家都好。

要说此语作何解?

并非故弄玄虚,一句平常话而已,无非是出门有路,过水有桥,你来我往,无人阻挡。”

“前辈肯定读过很多三教典籍吧。”

“不多。”

“那就是前辈有古贤风范,看书吃透,绝不泛泛。”

“这倒不算过誉。

陈山主你也不差,读书没点悟性,岂能有今日造化,别人说你是福缘深厚,我却说你是惜福。”

“不如前辈多矣。”

“你我至多相差毫厘,所以不必过谦,我这边藏书颇多,以后随便借阅。”

最后刘老仙师又拿来一壶酒。

最终陈平安喝了个微醺,满脸通红走下衣带峰。

闭户观书多岁月,种松皆老作龙鳞,挥毫落纸走云烟,文字哪争三两句,胸怀要有数千年。

等陈平安走到螯鱼背那边,在山脚溪涧那边掬水洗了把脸。

当年刘重润跟落魄山签订一份山水契约,从书简湖带来十二位嫡传弟子,她花了三十颗谷雨钱,跟落魄山租借螯鱼背三百年。

这当然是刘重润哭穷的结果,做买卖不砍价,还是女子吗?

之后她再自己掏钱,重金聘请墨家匠人和机关师,打造出一系列连绵府邸,紧密攒簇若鱼鳞,使得螯鱼背这边,由于山中建筑连绵,加上材质特殊,每当日光照射或是月色洒落,山中建筑群的屋脊熠熠生辉,一金色灿烂,一银白若雪,美轮美奂。

使得如今的螯鱼背,无意间成了一处小有名气的风景名胜。

事实上,当时珠钗岛就那么几个谱牒修士,很多宅子都空置着,刘重润也不在乎,偏偏很愿意在这方面一掷千金,更不愿意将那些建筑租借出去,事实上,很多在这边拥有山头的门派,都在这种事上赚了不少神仙钱,不少宝瓶洲门派和谱牒修士,都愿意给出一笔价格不菲的租金,在这西边大山的某个山头,名义上拥有一座宅子,自家子弟或是山上好友来往游历,有个落脚地方,能够在山中住下,怎么都是个面子。

那会儿陈平安不在家乡,郑大风还是看门人,不曾去往五彩天下,他就曾与刘重润当面诉苦,重润妹子,下次别这样了,真的,只会欺负大风哥哥这种厚道淳朴人,算哪门子事嘛,山上这些建筑就不止三十颗谷雨钱,你可以骗我钱,但是不可以伤我的心。

要是一个不小心,让天下少掉一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多出一个浪迹花丛的风流汉,谁负责?

重润妹子,你要是愿意负责,今儿咱俩就先把这桩亲事定下来吧,我这就收拾包裹,去螯鱼背住下……

其实光是落魄山首席供奉“周肥”的手笔,就远远不止三十颗谷雨钱了。

早年周首席财大气粗,出手阔绰,自掏腰包,一口气拿出了四件品秩不俗的山上法宝,作为灰蒙山,朱砂山,蔚霞峰和螯鱼背的压胜之物,这些重宝落地生根,与山根水运紧密衔接,等到刘重润打捞起那座故国遗物的水殿,与前者相得益彰,使得螯鱼背的水运愈发浓郁。

刘重润就打算早些跟落魄山补签一份新地契,珠钗岛想要在在三百年的基础上,再续签……六百年!

因为按照第一份契约的约定,三百年到期后,珠钗岛修士搬迁离山,可是带不走那些建筑的,不能拆走那些作为栋梁的仙家木材、也不能迁徙山中的仙家花卉草木,届时会全部自动转为落魄山名下的产业。

没法子,这份契约,是朱敛做主签的,白纸黑字,一条条,写得一清二楚。

珠钗岛女修,当年对此颇有埋怨,若是那位青峡岛的账房先生,他亲自来跟岛主谈买卖,怎么可能会如此刻薄、锱铢必较呢,绝无可能。

处州的螯鱼背,若是再加上书简湖的珠钗岛,跟黄粱派差不多,也算有了上山和下山。

作为帮忙在大骊王朝眼皮子底下打捞遗址的报酬,刘重润送出一条龙舟给落魄山,此外还有个双方五五分账的口头承诺。

作为旧国藏宝之地,除了水殿、龙舟两件仙家重宝,其实还有不少珍藏宝物,刘重润的这笔收入,按照朱敛当时的估算,怎么都有五六百颗谷雨钱。

只不过当年朱敛故意对此视而不见,刘重润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假装没这么一回事。

后来刘重润愿意主动提出担任翻墨龙舟的管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件事,算是投桃报李,帮着珠钗岛补上了一份人情债。

其中那件被仙人中炼的重宝水殿,如今就被刘重润安置在祖师堂宝珠阁附近。

今天落魄山的年轻山主,主动做客螯鱼背,好像还是头一遭的稀罕事,主要还是因为陈平安常年在外的缘故。

最开心的,肯定不是一直为难如何开口续约的刘重润,而是那些早就与青峡岛账房先生熟悉的年轻女修。

前些年,落魄山主动示好,让螯鱼背这边的刘重润,挑选了几个性格沉稳、资质出众的嫡传弟子,去往那座莲藕福地潜心修道。

十年为期,在两处风水宝地,水运充沛到了一个堪称夸张的地步,极其适宜修行水法的练气士,简直就是为她们珠钗岛修士量身打造的最佳道场,它们自然大有来历,都来自北俱芦洲,一处是济渎灵源公沈霖赠送的一部分南薰水殿,还有龙亭侯李源赠送的一条溪涧。

这些年,刘重润由于已经跻身了金丹,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很难,所以曾经有过两次外出游历,新收了一拨弟子。

小门小派的,对于修道胚子的资质要求不高,收取弟子,其中能有希望跻身中五境的修道资质,就已经算是捡个不小的漏了。

此外一些刘重润的嫡传弟子当中,又收了很多山下孤苦少女上山当侍女,名义上说是丫鬟婢女,其实也就是来螯鱼背 能修行就修行,有机会加入谱牒, 不能修行的女子,就每个月领取一笔俸禄,山外若有家族和亲人,平摊下来,约莫每个月能够拿到几十两银子,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女修加上各座府邸的婢女,近百人数,如此一来,莺莺燕燕,螯鱼背便愈发热闹了几分。

苦出身的,未必就一定在发迹后善待 甚至可能反而变本加厉,

只是刘重润管教有方,对门中弟子的修道资质要求不高,反而对心性极其在意,所以螯鱼背这边,不敢有任何欺下瞒上,门风是很好的。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