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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九章 邻居(3/6)

钟魁说道:“其实就是因为明知道他会答应,而且会毫不犹豫,我才为难,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开口,什么时候开口。”

胖子喟叹一声,“理解理解,就像我见着了陈兄弟,也没有跟他开口讨要什么供奉客卿,咱哥俩就是脸皮薄,其实出门在外,顶吃亏了。”

钟魁微微皱眉,“这拨人竟敢在城内留宿,要钱不要命了?”

胖子笑道:“他们那里晓得内幕嘛,因为那个存在,只会觉得此地安稳,殊不知已经走在了黄泉路上。”这座鬼城内,约莫是怨气太重的缘故,不小心孕育出了一头吃鬼的鬼,比起一般所谓的阴宅厉鬼、遗址鬼王之流,可要凶残多了,最大问题,还是这头鬼物,就像一个天资卓绝的修道胚子,不到十年,就靠着吞食同辈,已经悄悄结金丹,而且行事极为谨慎,一直未被修士找出来,要是如今再被它吃掉一大拨阳间人,尤其是魂魄滋养的练气士和精血旺盛的纯粹武夫,再给它捞着几本鬼道秘籍,嘿,估计不用三五十年,就成气候了,再将一座鬼城炼化为自身小天地,等它白日行走无碍,随便换一副俗子皮

囊,再想要找出痕迹,就大海捞针了。

不然钟魁也不会带着我姑苏大爷在此停步嘛。

斩妖除魔,责无旁贷。

钟魁喝完一壶酒,让胖子收起菜碟,轻轻跃下,如飞鸢掠出大堂,在建筑屋脊之上蜻蜓点水,再蓦然降落身形,在一处女子闺房外的美人靠那边落座,远远看着这处府上一座书楼外的庭院内,有一伙捡漏客,总计十数人,半数正在这边挖地三尺,其余在府上搜寻地窖、枯井和夹壁密室,人人忙碌异常,其中有半吊子的练气士,也有江湖

武夫,后者大多披挂甲胄,都是就近捡取,或背弓、臂弩,或悬佩一把铜钱剑,还有人背着一袋子糯米和一囊黑狗血,有修士腰系铃铛,手持照妖镜,显然是有备而来。

府门外还停着几辆独轮车,因为驴马不管如何鞭打,死活不敢入城。

挖出了七八坛银子,顿时欢声如雷。

其中一位面黄肌瘦的年轻人,突然说道:“可以再试着再往下挖一两丈。”

果然在一丈之下,又挖出了埋藏更多的坛子,一打开,皆是更为值钱的珠宝财物。

胖子嘿嘿笑道:“看这府邸形制,告老还乡之前,怎么都该是位列中枢的三品京官,结果就只积攒下这么点家当,真是个清官老爷,若是有幸成为寡人的爱卿,怎么都该追

封一个文字头的美谥。”院子那边,一个年约三十的貌美妇人,身材略矮小,却艳丽惊人,材质洁白,又因为她身穿束腰短打夜行衣,更显得曲线玲珑,肌肤胜雪,只见她秋波流转,嗓音娇腻道

:“古丘,真有你的,今日收获,你能额外多拿一成。”

年轻人与那妇人作揖致谢。

胖子趴在美人靠栏杆上,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小声嘀咕道:“这位姐姐,真是举止烟霞外人,令寡人见之忘俗。”府上其余人等也纷纷赶来院落这边,其中有人捧着一枚硕大的火画图葫芦,关键是还带柄,品相极好,那人与妇人笑问道:“夫人,这玩意儿,是不是你们神仙用的灵器?



妇人瞥了眼,瞧不上,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山上灵器,没好气道:“只有这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富贵门户,才会当个宝,值几个钱,你得问古丘,他是行家里手。”

年轻男子说道:“找个识货的文人雅士,兴许值个三四百两白银,但是在仙家渡口卖不出价格。”

那人便看了眼妇人,伸出一只手掌,笑嘻嘻沿着葫芦摸了摸,这才将葫芦随手丢出,重重砸在墙上。

妇人抛去一记媚眼,“死样。”

年轻男人心中惋惜不已,也不敢多说半句。

妇人神色颇为自得,自己真是半路白捡了个宝贝,年轻人不愧是昔年出身一国织造局的世家子弟,眼光极好,不然他们这次入城,只会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估计收获最少

减半。

又有人提着一只大麻袋蹲在台阶底部,翻翻捡捡,让那古丘一一验明价格,值钱的就留下,不值钱就砸碎了,他摸出一只口大沿宽的青瓷器物,粉彩荷花鹭鸶纹,不知用

途,只是瞧着可能值点钱,与那年轻男人问道:“是花瓶?”

“渣斗。”

“啥玩意儿?”

“不值钱。”台阶顶部,有个披挂甲胄的魁梧汉子坐在一张花梨交椅上,双手拄刀,脸上疤痕纵横,相貌颇为狰狞,脚踩一块落单的楠木对联,先前那个古丘说此物颇为值钱,是虞氏

王朝一位前朝文坛宗师的手笔,若是成对,至少能卖个五六百两银子。

汉子受不了自家妇人与这个小白脸的眉来眼去,就一脚将其踩得开裂了。

汉子看了眼天色,沉声道:“可以打道回府了。”他们一伙人是今年入夏时分,来到这座旧州治所,找些从几拨谱牒仙师们嘴中漏剩下的,不料意外之喜,极为顺遂,相较于同行在其它几座鬼城的意外重重,已经交待了

不少性命,他们反而至今还没有什么大的折损,城内只有一些夜中徘徊游荡的孤魂野鬼,他们挑选了一处州城隍庙作为栖息之地,鬼物在夜间都不敢怎么靠近。

不过半年功夫,满打满算,折算成神仙钱的话,已经挣了小一颗谷雨钱了。

钟魁瞥了眼城内一处小宅,有少女独倚桃树斜立,人面桃花。

在这冬末时节,桃花开满枝,当然不合常理。

少女好像是察觉到了钟魁的视线,娇羞不已,姗姗而走,当她挑起帘子,回首破颜而笑。

钟魁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与庭院内众人喊话道:“喂,诸位,既然打道回府了,你们就干脆点,反正没少赚,直接出城各回各家了。”

庭院十数人如临大敌,剑拔弩张,都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阁楼,只看到一个文弱书生,身边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

坐在椅子上的魁梧汉子,转头望向钟魁,冷笑道:“是人是鬼?”

其中一位练气士使劲摇晃铃铛,再高高举起古铜镜,借着夕阳光线,照射向那两个不速之客。

古镜光亮在钟魁脸上乱晃,钟魁微微转头,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好意提醒你们城内有鬼物,早就盯上你们了,伺机而动。”

胖子翻了个白眼。

那修士轻声道:“不是妖物鬼魅。”

妇人望向那气度儒雅的青衫男子,她咬了咬嘴唇,呦,又是个穷书生哩。

那个丢了火画葫芦的汉子,看着美人靠那边趴着的胖子,大笑道:“年关了,还敢跑出猪圈瞎晃荡?

是担心咱们这拨兄弟在城内伙食不好?”

“年轻人脾气不要这么大嘛,说话怪难听的。”

庾谨站起身,从妇人身上收回视线,“四海之内皆兄弟,出门在外,有缘碰着了,就是朋友,何必言语伤人。”

钟魁瞥了眼胖子,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以往遇到类似事情,有自己在身边,不敢胡乱伤人,但是绝对会过过嘴瘾的。

看来是在仙都山那边涨了记性。

钟魁最后视线停留在那个与常人无异的“古丘”身上,以心声说道:“收手吧。”

那小院斜倚桃树之少女,其实是头金丹境的伥鬼,而这个年轻男子,才是这座鬼城的正主。

年轻男子抬头望向钟魁,以心声说道:“都是些该死之人,听说在你们山上,有个说法,叫神仙难求找死人。”

钟魁摇头道:“断人生死,哪有这么简单,你如今连城隍庙都‘坐不稳’,功德簿也翻不动,不要太过自信了。”

年轻男子不再言语,犹豫过后,点头道:“那就带着他们出城便是。”

钟魁笑问道:“都不先问过我的身份,再试探一下境界高低?”

年轻人摇头道:“不用,先生是正人,不可冒犯。”

胖子啧啧称奇道:“如此会聊天,当鬼可惜了。”然后胖子火烧屁股一般,蹦跳起来,“哎呦喂,陈山主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就说嘛,怎的一座鬼气森森的城池,突然就天地清明仙气缥缈了,原来是陈山主大

驾光临……”

言语之间,已经脚尖一点,两百多斤肉,轻飘飘离地,单手撑在栏杆上,灵巧跃出女子阁楼,一个庞然身躯,在庭院台阶那边落地无声。

原来是有一袭青衫长褂,站在了那位拄刀汉子的椅背那边,低头看着那块已经被踩碎裂的楠木对联,再扫了几眼台阶下边的破碎瓷片,惋惜不已。

有你们这么当包袱斋的?

多打造几辆独轮车,能耗费多少工夫?

陈平安抬起头,笑着与钟魁解释道:“刚好路过,见你们在这边,就赶过来看看了。”

钟魁埋怨道:“有你这么闭关养伤的?”

胖子立马不乐意了,转头与钟魁瞪眼道:“放肆!

你怎么跟我陈兄弟说话呢?

!”

钟魁气笑道:“真是个大爷。”

胖子大义凛然道:“我不帮衬自家兄弟,不然还胳膊肘拐向你这个外人?”

陈平安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提醒道:“过犹不及。

火候,注意火候。”

胖子虚心道:“陈山主不愧是老江湖,随口言语,都是千金不易的经验之谈。”

庭院一群人如坠云雾。

尤其是那个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甲士,纹丝不动,大有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

因为背后那个神出鬼没的青衫男子,一只手轻轻抵住椅背,都不是这位六境武夫不敢动,而是试过了,根本无法动弹丝毫。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古丘”,先前在云海中俯瞰鬼城,就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不对劲,只是有钟魁在场,无须担心什么。

抬头看向钟魁,陈平安笑道:“还好意思说庾谨是个大爷,还得我求你请你求我帮忙啊?”

钟魁揉了揉下巴,道:“不急,等到立春过后,容我挑个日子。”

陈平安说道:“那我就继续赶路了。”

钟魁摆摆手。

一袭青衫在原地凭空消失。

彩船飞渡。

一个下坠飘落在江水中,同时渡船缩小为一条乌篷船大小,原来是到了一处形胜之地,两山束江,崖壁险峻如刀削,依稀可见凿痕,从上游行船下水,进入峡谷内,光线骤然晦暗,如入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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