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这么巧,我也是剑客(2/5)
韩靖信点点头,这些事情他也想得通透,只是身边扈从,不能光有些个能打能杀的,还得有个让主子少动嘴皮子的幕僚,这位曾先生,是母后的心腹,然后他此次出京,让自己带在了身边,一路确实省去好多麻烦。
韩靖信由衷感慨道:“曾先生不当个纵横家,实在可惜,以后我若是有机会当皇帝,一定要延请先生担任当个国师。
母后重金邀请而来的那个狗屁护国真人,是个坑蒙拐骗的绣花枕头,父皇虽然处理朝政不太济事,可又不是睁眼瞎,懒得揭穿而已,当养了个优伶,无非是将银子换成了山的神仙钱,父皇背着幕后偷偷与我说,一年才几颗小暑钱,还称赞我母后真是持家有道,瞧瞧其余几个藩属国的国师,一年不从国库掏出几颗谷雨钱,早跳脚造反了。”
那边的瘦猴汉子早急不可耐,大声笑道:“养鬼之人,杀了便是,至于那头较稀罕值钱的狐皮艳鬼,留给殿下,好好调教。
多简单的事情。
反正先前我们从大骊蛮子斥候身剥落了十多副甲胄,殿下仁义,舍得扣下两副最值钱的,没有全部卖给詹劲那个怂包大将军,赏赐了一副给我,一副给了咱们这位横槊赋诗郎,我们反正一直收在甲囊当,回头宰了那两个男的,刚好让殿下拿去京城邀功,陛下见着了,一定会龙颜大悦,那可是大骊蛮子随军修士的特制甲胄,估计丢在那帮京城官老头子的脚下,没哪个提得起来,我可是听说那些个已经没几斤瘦肉的老骨头架子,在床榻,倒是一个一个煊赫武功。”
年轻男人摇头道:“这些话,可别在京城讲。”
略微停顿,韩靖信自嘲道:“不过如今估计谈不麻烦不麻烦了,便是拎着他们的耳朵大声骂人,他们也没那心气弹劾我了吧,都忙着找退路呢,石毫国姓不姓韩,反正与他们关系不大,只要能够继续当官,不一样是为了苍生百姓谋福祉嘛。”
他瞥了眼南方,“还是我那位贤王哥哥福气好,本来是躲起来想要当个缩头乌龟,哪里想得到,躲着躲着,都快要躲出一个新帝了,哪怕坐不了几天那张新做的龙椅,可毕竟是当过皇帝老爷的人,让我怎么能不羡慕。”
瘦猴汉子已经站在了马背,“殿下,你与曾先生聊你们的,给我句准话,到底杀不杀那两个男的,放一百个心,那头女鬼,我保管她毫发无损!”
韩靖信笑道:“去吧去吧。
还有那副大骊武秘书郎的特制甲胄,不会让你白拿出来的,回头两笔功劳一起算。”
瘦猴汉子抹了把嘴,笑呵呵道:“跟着殿下是好,有肉吃。”
瘦猴汉子作为一位极为擅长近身厮杀的七境武夫,又身负一门让同境武夫都头疼的成名绝学,在石毫国江湖,还真找不到一个让他尽兴的对手。
这才投了军,一开始其实跟太子沾点边,只是那个书呆子太子爷不是个识货的,给了个军虚职,从来不给真正的实惠,他干脆跑到了韩靖信这边阵营,打算浑水摸鱼,捞个大将军当当,尤其是曾先生那个沙场万人敌的说法,让他觉得很对胃口。
江湖,哪怕是灭人满门,才能杀多少?
沙场,动辄几千数万人搅和在一起,杀到兴起,连自己人都可以误杀!
当精悍矮小的武道宗师脚尖一点,飘掠而去。
韩靖信对那位手持长槊的男人说道:“还请许将军帮着胡邯压阵,免得他在阴沟里翻船,毕竟是山修士,咱们小心为妙。”
并未披挂甲胄的魁梧武将轻轻点头,一夹马腹,骑马缓缓向前。
离京之后,这位边关出身的青壮武将根本没有携带铁甲,只带了手那条祖传马槊。
他对于皇子韩靖信的所作所为,并不喜欢,但是还不至于心生厌恶,韩靖信虽然性情乖戾,痴迷渔色,喜好滥杀,但是脑子真不差,反观那位一身书卷气的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其实当个太平皇帝,对于石毫国百姓而言,会是好事,但是到了乱世,注定出息不大,刚好如今正值乱世,还不止是数国之乱,而是整个宝瓶洲都在乱,至此关头,他当然要良禽择木而栖,哪怕这根木头早长歪了。
在胡邯和许将军两位心腹扈从先后离去,韩靖信其实已经对那边的战场不太心,继续跟身边的曾先生闲聊。
聊一聊如今宝瓶洲部的乱局。
韩靖信东一句西一句,说得没有半点章法。
但是那位曾先生却没有半点轻视心思。
在那只瘦猴似的矮小汉子掠出马背,并未直接飞扑而至,而是轻飘飘落在雪地,好似散步,大大咧咧走向三骑。
马笃宜难免有些紧张,轻声道:“来了。”
毕竟是一位皇子殿下身边的强大扈从,看样子还是位擅长贴身肉搏的江湖宗师,地仙之下的练气士,一旦给近身,谁不会给疯狗似的纯粹武夫,咬下一层皮。
这是山修士和山下江湖的共识。
马笃宜再相信身边的陈先生,还是惴惴不安,曾掖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对于陈先生,发生在书简湖地界的种种事迹和壮举,他都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先前还会时不时拂去身落雪的高大少年,已经满身热汗,察觉不到半点风雪寒意。
陈平安翻身下马,抖落肩头些许雪花,卷了卷袖口。
与那位打遍石毫国江湖无敌手的武道宗师,迎面走去,一样缓缓而行。
没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氛围,反而像是两位久别重逢的江湖朋友。
马笃宜只恨自己魂魄不稳,狐皮符纸既是她的安身之地,其实也是一种约束,她生前好歹是洞府境修士……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洞府境修为,好像在今夜一样帮不到陈先生半点忙,这让马笃宜有些灰心丧气。
女子心思,真是柔肠百转似江河。
曾掖怯生生问道:“马姑娘,陈先生不会有事的,对吧?”
马笃宜转头看着那个憨憨的高大少年,没好气道:“难道你希望有事啊?
然后靠你力挽狂澜?”
曾掖吃瘪,给噎得不行。
那位不惑之年的剑客似乎有感而发,一边打量着前方的动静,一边缓缓道:“大骊蛮子战线拉伸太长,只要朱荧王朝再咬牙撑过一年,阻敌于国门之外,成功拦下大骊苏高山和曹枰麾下那两支骑军,防止他们一鼓作气突入腹地,这场仗有的打,大骊铁骑已经顺风顺水太久了,接下去风云变幻,可能在朝夕之间。
朱荧王朝能不能打赢这场仗,其实关键不在自身,而是几个藩属国能够拖多久,只要拼掉了苏高山和曹枰两只大军的所有锐气,大骊只能是在朱荧王朝周边藩属大掠一番,然后会自己撤军北退。”
韩靖信玩笑道:“如果不是对曾先生的身世一清二楚,我都要怀疑曾先生是不是朱荧王朝的说客了。”
年剑客苦笑道:“我只是一名会些下乘驭剑术的剑师,江湖人而已,一直是那些山剑修最瞧不眼的一类纯粹武夫,年轻的时候,第一次游历朱荧王朝,我都不敢背剑出门,如今想来,这桩可谓耻大辱的糗事,我该想着朱荧王朝给大骊马蹄踩个稀烂才对,不该怂恿殿下去往朱荧京城蛰伏几年,等到大势明朗,再返回石毫国收拾山河。
若非皇后娘娘信得过在下,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混饭吃。”
韩靖信突然说了一句离题万里的言语,“都说大骊国师算无遗策,可连同咱们石毫国在内,几大朱荧藩属,都称得是负隅顽抗,看来大骊谍子对于咱们这些藩属国的渗透,很失败啊。
咱们石毫国,也有个边军黄氏,那还是觉得有机可乘,不甘心当个边境线吃沙子闻马粪的土皇帝,想要豪赌一场,才临时起意,拉我那个贤王哥哥,一起投靠的苏高山。”
年剑客摇头笑道:“世间没有真正算无遗策的人,只有对大势的精准预判,然后每个步骤都符合审时度势的宗旨,才是正道。”
韩靖信满脸心悦诚服道:“曾先生高见。”
年剑客突然皱眉不语,盯着远处约莫四十步外、一触即发的战场。
胡邯与那位身穿青色棉袍的年轻修士,已经各自停步。
胡邯身后那一骑,许姓武将手持长槊,也已停马不前。
韩靖信疑惑道:“那个年轻人找死不成?
非但没有撤退,凭借仙家术法牵扯胡邯,再祭出几件杀力大的本命物,反而主动前?
是要服软?
双手奉那位狐皮美人?
看来山的神仙老爷,骨头也不山下的俗人重多少嘛。
摊这么个主子,那头艳鬼也算遇人不淑了,这难道不是我这种王八蛋负心郎,才会做的事情吗?”
年剑客没有附和韩靖信最后那句“俏皮”话,神色凝重几分,“处处都不对劲,此人的的确确是位修士才对,身有着大小两座天地的灵气流转气象,要么是修为太浅,只有下五境,所以灵气流转得晦暗凝滞,要么是隐藏得深,达到了观海境、甚至是龙门境修士的高度,所以连我都无法看破。
若是一位出人意料的纯粹武夫,拳意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可我一直在观察此人下马行走的细微迹象,步伐还算稳健,可是我们武夫身独有的那种‘意思’……松垮得很,简直是个没有明师帮忙领路的门外汉。
但是,不提这两种可能性,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个年轻人,绝对没有与我们善了的打算。”
韩靖信双手并拢,将那枚玉佩贴在掌心摩挲,笑道:“会不会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子?
在山或是师门周边地界,耍威风惯了,根本没瞧出胡邯的可怕?”
年剑客摇头,“不像。”
这位曾先生很快改了说法,再次摇头,“不是。”
韩靖信百无聊赖,一次次吐气,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咱们别瞎猜了,那个家伙是骡子是马,胡邯一拳下去,清楚了。”
韩靖信放低嗓音,嘿嘿笑道:“胡邯真要碰了硬钉子,也不是坏事,我那两笔赏赐,胡邯说不定会真正感激几分,这可是相当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年剑客哑然失笑,轻轻点头。
韩靖信有些话语泄露出来的心性,真是让旁人不得不服气。
这位尚未藩的皇子殿下,已经能够驾驭桀骜不驯的胡邯,以及那位心高气傲的许将军,不光是靠身份。
看人挑担,会吃力才叫怪事,韩靖信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停马持槊的许将军则是内心波澜不惊。
只有胡邯身在局,从一开始的摩拳擦掌,雀跃不已,离着那个年轻男人越来越近,起远在身后观战的曾先生,胡邯要更加直观。
直到双方停步,相距不过五步。
胡邯竟然生出一丝危机感,只是脸笑意不变,又瞥了眼对方悬挂腰间一侧的竹刀和古剑,“小子,你该不会也是位纯粹武夫吧?”
结果那个一身青色棉袍的年轻人点点头,反问道:“你说巧不巧?”
胡邯笑眯眯道:“巧啊,怎么不巧,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人,那我要忍不住讲一讲江湖道义了,咱俩打个商量,你和少年只管离去,留下那头狐皮女鬼,咋样?”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胡邯视线偏移,再次打量起陈平安身后雪地脚印的深浅。
寻常人看不出差别,可胡邯作为一位七境武夫,自然眼力极好,瞧得细致入微,年轻人从下马落地,再走到这里,走得深浅不一,高高低低。
陈平安微笑道:“别看了,你看不出真相的,我第二次出门游历的时候,独自一人,乘坐仙家渡船,早早知道了该如何隐藏步伐深浅和呼吸快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练拳越来越多了之后,习惯成自然,可能我有些时候,自己都没在意。”
胡邯愣了一下,啧啧道:“小兄弟,还是位高手啊!”
陈平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是金身境武夫?
不过底子打得稀烂,跟纸糊的差不多。”
胡邯呵呵一笑,“小兄弟这话说得伤人感情了,小心我一个不高兴,把你的舌头连根拔出。”
陈平安点头道:“怪我,最近小半年,跟已死之人打交道太多,习惯了多聊聊,其实以前我只要是与人对敌,不这样的。”
胡邯恍然道:“难怪,不打紧不打紧,作为江湖前辈,我跟小兄弟恰好相反,我最喜欢一边跟人聊天……”
“一边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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