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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动身(3/4)

“周密并没有动你们蛮荒的根本,这是对的,他想要速战速决占据浩然三洲之地,进而破宝瓶,吞流霞,迫使重钱财不重道义的皑皑洲主动投降,故意以南婆娑洲作诱饵,将北俱芦洲作为用以反复练兵的演武地,最终对中土神洲形成包围态势,也是对的。”

“在这期间,打烂扶摇洲,比起预期慢了将近两月光阴,所以有了周密精心设伏围杀白也一役。

倒是桐叶洲,比预料快了差不多三个月,这一快,就出了大问题,对于连桐叶洲本土修士都瞧不上眼的宝瓶洲,就更加掉以轻心了,这种不该有的心态,不是各大军帐主帅说几句话,开几场议事,就能摆平。”

秋云点点头,“大骊临时藩邸所在的老龙城,竟然整座城池都炸了,殃及数千里之地,让好不容易才登岸的数座军帐元气大伤,伤的不止是兵力,还有士气。

扶摇洲那边打得也惨烈,但是哪有宝瓶洲这么……变态。

再加上之后的南岳梓桐山脚那场大战,一个姓苏的武将战死,我们接连两场吃了大亏的战役打下来,就很要命了。”

周清高说道:“大骊巡狩使苏高山。”

他端碗喝酒,一手轻轻拍打桌面,“折柳处离别痛饮,宜铁板琵琶歌咏之,壮其神也。

明月高楼醉英雄宜加旗帜,助其烈也。”

蛮荒家乡一定也有类似的倜傥豪杰和风流举措,可惜始终没有这样的浩然文字。

蛮荒妖族,见过了剑气长城那条浩浩荡荡的剑光长河。

在那梓桐山外的广袤平原之上,大骊百万边军结阵,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雪白一片。

那是用无数神仙钱堆积出来的军容,一副副骑卒战马皆披挂在身的山上符箓甲胄,无数的墨家器械,犹有数以千计的大量随军修士置身其中,或压阵或掠阵。

而他们的背后,就是那座全靠人力堆积而成的巍巍南岳,朝南的一山之上,尽是密集攒簇的森森光亮。

方圆千里之地的战场,早已皆被大骊王朝炼化为兵家道场,隐藏在地下的一座座大阵,层累而起如叠土。

蛮荒妖族确实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竟有一支兵马能够在山下,与蛮荒妖族展开对攻!

有好事者大略统计过,大骊方面在这场战役当中,修道者施展过的术法神通,类似道家的撒豆成兵、黄巾力士和请神降真,佛门龙象加持的金身等等,种类多达两千多种。

秋云好奇问道:“周密与托月山老祖真有那‘三策’之约?”

周清高点头道:“确有其事。”

当年周密登上托月山谈论天下形势,有三策,其中蛮荒天下的上策,就是文海周密下策。

打了江山总要有坐江山的人选,除了按照事先谈好的好处,与那些旧王座坐地分赃,周密还有两个负责打理浩然诸州的人选,一个是对礼圣学问极为推崇的斐然,再一个就是首徒绶臣。

一文一武,重新界定浩然规矩。

被迫现出真容的金丹,秀美脸庞被那粒金色珠子的柔和光彩,照耀得一张脸愈发明暗分明,

若是细看,她两边脸的眉眼、都是有差异的,单看半张脸庞,或是烟视媚行的豪放女,或是贤淑端庄的仕女闺秀。

这就是典型相书上所载的一脸双相。

金丹望向刻有榜书道文的山壁那边,她的眼神里充满缅怀之意。

毕竟蛮荒天干是周密亲手缔造,故而十位修士,几乎都得到了一笔来自周密的神道馈赠。

对于周密的功亏一篑,身死道消于人间,只说秋云他们几个,都是极为失落的,不得不承认,他们跟周密见到第一面起,周密就是他们最大的传道人和护道人。

就像子午梦,即便她胆大包天,窃取了那条曳落河最重要支流之一的无定河,也没什么后果。

同样的,道号和化名皆是“玉璞”的那个家伙,下山之时,他竟然从玉符宫祖师堂的供桌上,偷了那只绣有金字古篆的“符山箓海”宝袋,此物可是玉符宫开山祖师昔年行走蛮荒的依仗,是每一代宫主的当家信物,玉璞说偷就偷了,玉符宫事后同样没有追究。

玉璞正是炼了此物,得以返老还童,从形神腐朽的迟暮老者形态,变成总角岁数的孩童模样。

他们多多少少都与周密有过接触,得到过这头通天老狐的修行指点。

原来道理可以这么讲,道法可以如此修,与蛮荒文海相处,他何等儒雅温和,从容不迫。

周密确实拥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

金丹喃喃道:“浩然天下那边,有句诗词是怎么说来着?”

周清高闻弦知雅意,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将其吟诵出来。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郑居中倒是想到了浩然那边的一些人物,例如北俱芦洲的白裳,雨龙宗的刘昼,流霞洲的蜀南鸢,宝瓶洲合欢山的赵浮阳,桐叶洲金顶观的杜含灵,还有几位与他们才智手段相比、身份声誉依旧晦暗不显的浩然修士,其实都是极有潜力的可造之材,他们道龄有长短,境界有高低,身份性情皆不同,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总是欠缺了一口气。

就像郑居中评价绶臣的那句话,“可惜你们总是棋差一着。”

外界可能并不清楚,绶臣的首徒身份,是他自己当年主动找到周密得来的,并非流白这些师妹师弟,是文海周密挑挑拣拣,选出的亲传。

绶臣很早就清楚“人力终有穷尽时”的道理,不懂得尽可能与天地借势,与旁人借力,就会将登山之路走得越来越窄。

要走独木桥,岂止是合道一事而已。

即便如此,郑居中依旧对他评价不高。

绶臣便追问何谓“棋差一着”,郑居中说你们这类人物“只会用力,不肯用心。”

绶臣再问“如何用心”,郑居中答以“剑修能人我皆斩两无误,道人能在一境即合道散道。”

当时流白听得一头雾水,绶臣却是言下有悟,这一路都在悉心揣摩此等用心之真意。

郑居中说道:“我不怕你们所有人都变得更强,修道路上各有机缘,勇猛精进,迅速登顶。”

周清高说道:“郑先生只怕举目四望,人间已然无敌手。”

郑居中一笑置之。

绶臣突然笑道:“他们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一个个不请自来,倒是省了我们好些脚力。”

原来是道路上,约好似的,来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为首的,是个身材雄伟的男子,他头戴一顶古怪道冠,瓜棱样式,白釉质地。

男子面有黄金色泽,他腰间别着一对小巧的青铜斧、黄玉钺。

他名为元婴,独自走在最前边,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身后两位女修,是一对兄妹。

肩挑竹竿、尾端悬挂一只葫芦的,叫鱼素。

周密传道一向讲究因材施教,鱼素所学驳杂,是学那浩然的柳七。

身边那个身材消瘦的女子,叫窈窕,她背着一张极为夸张的巨弓,极为擅长远攻偷袭,不过她真正的杀手锏,却是袖里的那把匕首。

她跟秋云都是一样的路数,既是修士也是武夫。

一个腰悬布袋的稚童,他名为玉璞。

作为玉符宫嫡传,符箓一道的炼师,跟剑修是最为惺惺相惜的,理由很简单,都缺钱,实在是太缺钱了。

可惜老祖师不但嫌弃他心性不好,竟然还要忧心他资质太好,也就怨不得他盗宝下山了。

他一直盯着前边女子的背影,每当窈窕袖子微动,他便识趣从她腰肢或是腚上移开视线。

走在这支队伍最后边的,正是蛮荒天干的主心骨,女修潋滟。

她身高丈余,娇艳宫妆,裙摆拖曳在地。

若是她身边再多出几位侍女,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了。

他们当年奉命前去围剿青秘,就是取头颅去的。

即便被姜尚真和那拨浩然年轻人搅和了好事,双方也是打得险象环生,最终还是依靠曹慈险胜,当然顾璨的那把槐叶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由此可见,蛮荒天干整体实力之可观。

即便有武夫周海镜补缺,大骊地支一脉,如今真实杀力也不过是介于强飞升和弱飞升之间。

这就是崔瀺翻检一洲与周密网罗天下的差别,相较之下,确有几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

秋云笑道:“连潋滟姐姐都已经到场,那就只差春宵道友了?”

那位子午梦的本命飞剑,是古琴形制,名为“京观”。

即便是在蛮荒天干,她也是个极为凶悍的存在。

秋云心中最早的道侣人选,其实是这个道号春宵的子午梦,不过这种选择,完全与情爱无关。

随意瞥了那边一眼,周清高不觉奇怪,夹了一筷子自己亲手腌制的雪里蕻,细细嚼着,说道:“多半是精通卜算的潋滟神识敏锐,早早察觉到了杀机,必须行此自救之举。

与其被我们找上门去打杀了她,还不如自投罗网,寻求一线生机。”

金丹笑道:“潋滟姐姐,一向对郑先生倾心仰慕,由衷视为与文海周密同等的‘三千年一出’的豪杰。

只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也不敢擅自去浩然投靠白帝城,毕竟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要比我们九个加在一起都要多。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需要跟斐然报备、被晷刻监视的。”

来到酒铺这边,潋滟施了个万福,“见过郑先生。”

郑居中说道:“提条件。”

潋滟毫不犹豫说道:“我想要替换掉两个,让金丹退出天干,再杀掉最为废物的玉璞,有劳郑先生换两位补缺。”

金丹大为讶异。

那玉璞更是当场傻眼,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擅长藏私,不是什么废物!

论真实战力,我必然在前五之列!”

潋滟淡然道:“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绶臣与周清高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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