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山(3/4)
那么好面子的刘羡阳,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别洲书院,想来陈是的出现,两人成为朋友,会让刘羡阳入乡随俗更快更轻松些。
陈平安欲言又止。
陈是说道:“刘羡阳的婚礼,早就给我发过请帖了,不过只是让我把份子钱寄过去,这个王八蛋在信上反复暗示我,人就别到了,大意是说这场婚宴一切从简,他家穷啊,借不来桌子碗筷的。”
陈平安笑道:“他跟你真不见外。”
陈是酸溜溜说道:“刘羡阳跟我是好朋友,与你却是好兄弟,还是分出了明显的亲疏。”
陈平安微笑道:“亲不亲,得看借钱的次数。”
陈是一下子乐呵得不行,“在书院求学的前期,我隐瞒家族身份,故意装穷,都是刘羡阳接济的我。”
文淑君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陈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富贵气象兴许还能假装一二,穷是装不好,也绝对装不像的。
刘宗主肯定早就看穿了。”
陈平安点头认可此说。
陈是说道:“难怪我一直想不明白刘羡阳当年,为何总是纠结一事,将来回了家乡,会不会让你觉得跟他没话说。”
陈平安默然片刻,想起一事,问道:“韩副教主在哪里?”
顾旷说道:“在山顶玉霄宫,说要与一位故人叙旧。”
这座老百姓和戏文里边所谓的皇帝老爷金銮殿外边,丹陛台阶底部,坐着今天才认识的一老一少,即将有师徒之名。
先前老聋儿在这座不夜城的市井坊间到处逛荡,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位资质不错的修道胚子,是位锦衣玉食的世家少年,身边带着捧臭脚的“清流靴”。
少年刚刚从一座青楼走出,脸上还有没有擦拭干净的胭脂印痕,便被一个身形佝偻、穿布鞋的老汉给当街拉住了。
老聋儿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对方总算没有报官。
所谓的资质不错,其实也就是有望结丹。
老聋儿却已经觉得相当不错了,两场大雨之前,只说一洲之地,才几个飞升?
一洲如门户,攒了数百年千年的家底,飞升之外的上五境也数得着的。
道力深厚的山巅修士就算外出游历,有心度人,一趟走遍九洲耗费数年光阴,又能够接引上山几人?
老聋儿自认不过是在京城逛了一圈,就能找着个有机会结金丹的少年,实属不易。
当然,老聋儿只说自己是位在宝瓶洲开辟洞府道场的地仙,少年径直询问一句,那你参加过披云山的夜游宴吗?
老聋儿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锦衣玉食的世家少年,名叫张英,他也没有那么好骗。
老聋儿也不与他废话,说可以带他走一趟皇宫,参加那场热热闹闹的朝会,届时就晓得他这个宝瓶洲地仙不是诓人的说头了。
他们站在一位鸣鞭的宦官身边,但是所有参加朝会的官员,竟是都对他们俩视若无睹,少年大为震惊,若是自己学成了这门仙术,岂不是到哪儿都是如入无人之境,好些心仪姐姐的闺阁,曼妙妇人的床笫,是不是也能偷摸过去,近距离欣赏她们对镜描眉,沐浴更衣……更多的,少年也不作非分之想,自己可是饱读圣贤书的斯文人,君子动眼不动手。
少年小声嘀咕道:“徐绕疯了。”
佩剑上朝,加封九锡,皇帝自认德不配位,为苍生社稷行禅让之举……只是徐绕有子孙吗?
老聋儿笑道:“胆子不小,直呼其名。”
张英转头看了眼高高的白玉台阶,大殿里边有张传说中的龙椅,这条京城中轴线,一直蔓延到大绶中岳的祖山,山巅的玉霄宫。
那位女子山君,真像一位历朝历代都在垂帘听政的妇人。
张英叹了口气,使劲搓揉着脸,“当了神仙有什么好的。”
老聋儿说道:“可以让你有底气与许多人很多事,说个‘不’字。”
张英刚要开口说话,便觉得眼前一花,出现了一位白衣缥缈的……神女?
那女子笑道:“道友适合当那住持日常课业的传功道士。”
老聋儿摆摆手,“过奖。”
生平最不喜欢、也极不擅长的,就是跟谁客套寒暄虚情假意,嘴上说些有的没的,那叫人心不古,风气不正。
我辈学道人,练剑也好,修道也罢,岂可随波逐流,没点主张?
为人处世,得有定力。
这位女子剑仙,她是鬼物,正是白帝城阍者,郑旦,越女剑术一脉。
她环顾四周,说道:“郑先生交代过了,说殷霓身份多重,手段不俗,不要随便动她,小心大绶京城顷刻间变作一座死城。”
老聋儿皱眉道:“是那周密针对我家山主的残余后手?”
郑旦摇头道:“是浩然天下必须要还的一笔旧债而已。
陈国师只是凑巧路过此地,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没必要揽事。”
老聋儿问道:“你来这边就是提个醒?”
郑旦笑道:“算是原因之一。
再就是郑先生让我当回说客,劝说‘殷霓’秘密去往蛮荒东南地界,与郑先生见个面。”
无人问津久矣的国师府,朝廷只是定期派遣宫女洒扫一番。
刘绕独自坐在台阶上边,心事重重。
他所做一切,概括起来不过就是一句话,要亡国了,诸君醒醒,还瞌睡懵懂呢?
!
蓦的烟雾滚滚,却无半点煞气,从那京城闹鬼的宅子里边升腾而起,转瞬间掠到国师府这边,从黑烟中现出身形来,竟是一位身材魁梧、披甲佩刀、貌若一尊门神的清灵鬼物,他神色复杂,直勾勾瞧着重返国师府的刘绕,说了一句跟殷霓完全相同的话语,“何苦来哉。”
当时那边闹哄哄的,升坛做法的捉妖道士,便是那栋鬼屋作祟的宅子,奈何道士学艺不精,反而被法力高深的“厉鬼”捉弄,闹了个灰头土脸,给丢到了宅子门外边,道士硬着头皮回到宅内,与那户人家只说要回到山中,请几位师兄一起。
其实老道的言外之意,就是定金别收回去。
不过戏耍道士的,却不是这位鬼物,而是他前些年收服的一头顽劣狐精。
刘绕笑道:“柴大将军,终于舍得抛头露面了。”
那鬼物没好气道:“刘老儿如今瞧见殷夫人,说话舌头不打结了?”
刘绕点头道:“别说说话利索,如今正眼看她,我何等坦然,目光如炬,她反而觉得难为情。”
鬼物将信将疑,“退朝之后,偷偷喝了两斤马尿?”
刘绕嗤笑道:“你若不信,直接去问陈隐官,他可以帮忙作证。”
一世清廉,建立不世之功,卸甲辞官之后,门可罗雀,死后无清客,室无媵婢,积无帑藏,清清白白。
鬼物冷笑道:“怕媳妇的男人,总会偏袒同道中人。
我信他,不就等于信了你的鬼话?”
刘绕说道:“怕媳妇,总好过你我打了一辈子光棍。”
山巅,玉霄宫。
韩老夫子双手负后站在帷幕重重的殿内,看着那尊彩绘神像,说道:“果然是你。”
一尊金身步出神像,殷霓皱眉道:“韩副教主,此话怎讲?”
韩老夫子淡然说道:“出来说话。”
殷霓羞恼不已,你们一个个的,文庙副教主,大骊国师,剑气长城的剑仙,书院正人君子,还有那个姓郑的,尤其是脑子有病的白衣少年……有完没完?
!
就在此时,殷霓伸手捂住额头,下一刻,如有一物驾驭她的双手,从前额头皮处扯开,硬生生撕掉了一层描金法身,“走出”一位血肉模糊的无皮女子,双脚飘落在地,她便重塑了五官、生出了白皙肌肤,是一位容貌犹胜殷霓的女子,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如有层层叠叠的细微金鳞,使得她一下子便从美艳转为神异,非人。
就如郑大风所说,昨夜任何一尊山水神灵见到陈平安,都会生起强烈的爱憎之心,但是殷霓却绝无半点波澜。
此刻她瞥了眼山脚的皇宫,冷笑道:“若非他身上沾染了众多的水族气息,我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京城之内百万生灵,与我大道息息相关,反正我活皆活,我死皆死。
惹恼了我,别说他陈平安,就要劫上加劫,你这个当文庙副教主的,也一样要吃挂落,害得一座王朝京城沦为鬼蜮,你们两个读书人,都是罪魁祸首……”
她一边仇视着韩老夫子,一边分心与那站在皇宫丹陛台阶底部的郑旦说道:“替我婉拒郑先生的好意邀请,就说我并无去蛮荒的打算。
就算被中土文庙看穿了,我倒要看看,能奈我何……”
在她言语之时,大殿门槛那边,有个挎剑的大髯汉子跨过。
她定睛一瞧,便脱口而出,直接报出那人名号,“刘叉!”
麻衣草鞋的大髯豪侠,皱眉道:“韩夫子,杀是随便杀,问题是杀了她之前,这座京城怎么办?”
一山震动。
一袭青衫缩地来到山顶的武道涟漪使然,陈平安说道:“先有话好好说,确定没得商量了再决定要不要撕破脸皮。”
她厉色道:“我偏与你们一句话都没得商量,又如何?
!”
陈平安抬脚,却没有跨过门槛,而是站在了门槛上边,这一下子,就让她道身凝滞,倍感沉重了。
她惊愕道:“你为何晓得这门失传已久的斩首青山之术?”
就在此时,又有一位不速之客,降临此地,也是抬起一脚,笑眯眯道:“当真没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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