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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三章 前世今生(1/2)

星光如豆,夜风陡寒。

在诸葛亮等人忙碌不休的时候,王羽没有考虑任何军国大事,而是一直守候在病房外,静静等候着,一如前世他等候在手术室外,期待着战友的消息一样。

那时,这种等待几乎无一例外的以失望而告终——他和他的战友们都是在最前线执行最危险任务的特种兵,受伤的地方通常都离救命的手术室有千里之遥,辗转多时再送到手术室抢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再昌明的医学,又岂能真的将生机尽断的人救回来?

眼下,虽然得到了张宁的暗示,表示华佗有把握救人,但王羽的心情还是很不平静,生怕悲剧重演。

公孙瓒和他那些战友,特别是几个处处以老大哥自居的前辈很像,有点爱面子,偶尔会摆前辈的架子,但对后辈却是不遗余力的照顾,甚至会在生死关头,奋不顾身的保护后辈,哪怕因此而死也无怨无悔。

自己刚入伍,那位半师半友的封大哥不就是这样吗?

王羽有些出神的想着,想到了距离已经很遥远,但在记忆深处依然清晰的那些人和事。

没有那位封大哥,就没有威震一时的那个兵王,说不定也不会有现在的大汉骠骑将军,自己的名字只会出现在军队内部的机密通报上,南疆的热带雨林中,多出一个初出茅庐便夭折的新手的冤魂。

时隔多年,这份怀念已经没了旧时的浓烈,却在漫长的岁月中,像是醇酒一样沉淀、酝酿在心底最深处,在此时此刻,被引发出来。

陶谦仙去的时候,王羽虽然也很难过,却没有这么多感慨。

老人是寿数已尽,心愿已了,这才阖然长逝的,王羽更是从前世所知中,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而公孙瓒却不应该死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

虽然历史上,公孙瓒死的也很悲壮,在袁绍和鲜于辅加上乌丸人的围攻下,兵败自残。

但和陶谦不一样,那不是命中注定的结局,是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变的,这次北征,不正是为了改变历史的吗?

如果对方还是死了,带给自己的又何止是伤心和遗憾?

那股浓浓的挫败感说不定会就此挥之不去。

亲卫们几次都想提醒他,怕他在这里受了风寒,但每次看到主公不同寻常的凝重神情,却都打了退堂鼓,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子,最后众人一致推了队长林擎出来。

“主公,夜寒风冷,您一身担负全军安危,嗯,那个……千金什么来着?”

开头还似模似样,但林队长很快就说不下去了,从军前,他是泰山脚下的一名樵夫,生得一副好身材,膀大腰圆,身量比王羽还高了小半个头,如同擎天铁塔似的,倒是无愧他那名字里的那个‘擎’字。

这身板,配合上他那股子怪力,接了太史慈亲卫队长的班之后,倒是干得有模有样。

不过,他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力量型的他,口齿笨拙得很,饶是其他亲卫教了老半天,上了场,他还是只记住了个开头。

看他抓耳挠腮,一头大汗的局促模样,王羽倒是被逗乐了:“我说木头,谁教你说这些文绉绉的词的?

这样一说话,都不像你了啊。”

“呼,”林擎如蒙大赦般吐了口气,大力点点头,抬手一指,理直气壮的告状道:“可不是么,俺刚才也是这么说来着,可张方他们几个却说……”

王羽循指看去,几名亲卫正讪笑着看过来,眼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中间一名身材、相貌俱都平平的亲兵身上。

这人就是张方,被同袍出卖,他也不慌,拱手施礼,坦然答道:“属下等都担心主公过于忧虑,故而想了这么个法子,让林兄劝劝您。

属下等没本事替主公分忧,就想着若能引主公一笑,稍稍宽解忧虑之情,也算是略尽职责了。”

王羽眉毛微微一挑,问道:“你就是张方?

文远的族亲?”

他有些意外,本以为是亲兵们凑趣搞出来的小插曲,没想到却是此人的精心设计,看这张方应答自若的样子,倒是有点不寻常。

“正是。”

“嗯,文远的眼力倒是不错。”王羽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了张方几眼。

青州军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将领们不会直接把亲眷子侄提拔至显位,无论是要从军还是从政,都会先送到王羽身边来,经过他的亲自筛选和历练后,才决定到底要不要用,能不能用。

从军的就是亲兵,从政的就是随军幕僚,陆逊、黄泽都是按照这个规矩安排的。

之所以有这么个规矩,是因为王羽不喜欢高门大阀的作风,但随着青州基业的扩张,众将无论出身如何,都有水涨船高的势头。

如果自行提拔子侄、亲属,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不如干脆放到王羽身边这个最显眼的位置上去,有没有能力一目了然。

有能力的,终究还是要用,不能因噎废食;没能力的被打发了,也没什么好抱怨。

因为这个规矩只是临时性的,王羽没发表过意见,所以还属于潜规则,将来如何还不好说。

不过,荀子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对此作出了诠释: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即所谓:约定俗成。

张方则是因张辽入乡随俗而来。

张辽带了五百骑兵随吕绮玲来青州,张方就是军中的一名队率。

这倒算不上什么大官,但为了避嫌,张辽还是决定将张方遣返回濮阳。

他行事谨慎,觉得自己身为客将,还是不要送人入王羽的亲兵队为宜。

他考虑的很周到,但架不住吕绮玲嘴快,于是张方的命运就再次转折,成了王羽的亲兵。

王羽之所以意外,是因为跟在他身边的人表现机会很多,从前可以跟着他一起冲阵,有无武勇,一目了然。

他更专注大局之后,这些人也有机会如黄泽一样,接到他指派的任务。

亲兵队中不光有黄泽这样的勋贵之后,也有很多如李十一那样草根出身的,双方暗地里也会互相较劲,黄泽这次立功,未尝没有这种竞争心态的作用。

他不想给伯父黄忠丢脸,所以甘冒奇险也要立功。

如黄泽一样的人还有不少,但今天之前,王羽对这个张方却没多少印象,说明此人武艺有限。

但现在看看,此人的长处似乎在头脑清晰,处事冷静上面,倒是和张辽有些神似。

“不敢当主公夸奖。”张方略一迟疑,突然说道:“主公用心良苦,公孙将军心中明了,又有神医救治,此番定能逢凶化吉。”

“用心良苦?”王羽微微一愣,越发惊讶了,问道:“那你不妨说说看,除了在帐内说的那些,本将还有什么良苦用心?”

张辽能成为名传后世的名将,可不仅仅是因为谨慎,他的胆略也是很了不起的。

张方比张辽差得还远,但既为亲族,又在后者身边效力多年,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他观察已久,知道王羽和普通君主不同,不排斥主动自荐之人,故而有了今天这次毛遂自荐。

听得王羽垂询,他更不迟疑,当下抖擞精神,朗声道:“当日主公立誓不称帝的用心,便与主公待公孙将军的作法同出一辙……”

这次王羽有了准备,倒是不觉如何,其他亲兵却齐齐一愣,不知道这两件事怎么扯到了一起了。

主公不称帝的消息传开后,不单世人众说纷纭,连青州内部都是异声频起,亲兵们各有消息渠道,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他们当然不会像敌对势力那样,以阴暗心理来推测王羽的用意,只是觉得主公或许真是忠君过了头,或顾虑父亲王公的心情,才行此权宜之计,将来终究是要登上至尊之位的。

自古以来打天下的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主公又为什么要例外?

不过近段时间以来,从书院那边又有一些其他的说法流传出来,很多分析都很新颖,众人也是莫衷一是,但无论怎么想,不称帝和救公孙瓒似乎也没什么联系吧?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信义更如敝履。

常胜将军也好,天下枭雄也罢,都比不上一位重情义,念旧情的君主更让弟兄们放心。

即便每次都打胜仗,也一样有人会死,如果再遇上一个工于心计,喜好权谋的主儿,就算每次都能幸运的活下来,也很难将幸运维持到最后。”

“主公不称帝,您就永远是那个无敌的统帅,永远会和将士们站在一起,而不是在尘烟落尽后,就躲进深宫重宇之中,从此在您和爱戴您、拥护您的将士们之间,竖起一道高墙。”

“您不称帝,哪怕弟兄们立下再大的功劳,都不用担心会功高震主,因为主公不是家天下的孤家寡人,而是代表所有将士的最高统帅,永远给弟兄们遮风挡雨,带领大伙不断进取开拓。”

“公孙将军也是一样。

若是其他诸侯,就算现在容得他,将来也容不下他,与其将来鸟尽弓藏,获罪而死,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还能让您念点旧情,善待他的家人和旧部。

公孙将军了无生念,并非完全因为战败之耻,未尝没有对未来恐惧的缘故。”

“所以,您不称帝,和您拟定平北策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给武人一个承诺,保证他们不至于在百战余生后,死在自己人手上,或者缴卸权柄,被人圈养起来。

既然知道了主公的良苦用心,公孙将军岂肯就这么撒手而去?”

王羽听得愣住了。

俗语说:人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王羽一度也有过这个困惑。

自己一开始和门阀世家交恶,是承自老爹王匡,后者得罪河内豪族太狠,使得双方之间没了转圜的余地,连面子上的和睦都难以保持。

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份,自己自然要将责任背下来,和对方争个高下。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不断的加重着自己对门阀的憎恶,最后形成了反门阀的青州新政。

等时过境迁,再回过头想想,王羽也必须得承认,虽然有客观因素的影响,但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与对方和解的意思。

这不是睚眦必报那么简单,王羽觉得自己是把前世的经历,代入到这一世了。

他被人打黑枪,是因为他路见不平,搅了某个或某几个衙内的好事。

而一线战士积功不得晋升,死后的抚恤也了近于无的不公平现象,也让他心生愤懑。

他和他的战友听起来似乎很威风,其实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中,连棋子都算不上,就是一堆消耗品,消耗没了,就再换一批便是。

所以,王羽这种本领和脾气差不多大,给他们添了很多堵,没法调教的刺头就很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一个兵再厉害有什么用?

总不会比十个,一百个还强吧?

就算是十个一百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不是一群不值钱的大头兵?

王羽思考了很久,最后在他召集众人,宣布不称帝的决定前,他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内心——自己最厌恶的,不是门阀,不是胡虏,而是流传千年,荼毒百世的官僚制度!

不称帝,只是消灭官僚制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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