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巫蛊(下)(2/2)
他可都是死前胡言乱语冤枉妾身的啊!
什么巫蛊,什么密谋陷害愉妃,妾身全都不知!”
“不知?”祈妃满脸不信之色,“扎齐替她姑母愉妃杀人灭口,还串通接生嬷嬷田氏杀害皇后娘娘的十三阿哥!
扎齐死前可是招了,他是与你商议过此事的,不是么?”
魏夫人纵是慌乱,眼下也明白一二,呼天抢地赌咒道:“扎齐那混账货色,每天只吃酒赌钱,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皇上,攀诬皇亲这是大罪啊!
妾身敢向神明起咒,绝不曾谋害过皇后娘娘、愉妃娘娘和十三阿哥!”
魏夫人声高气直,晃着胖大的身躯,一时气势不减。
绿筠胸前佩一串明珠颈链,底下缀着拇指大的碎紫晶镶水绿翡翠观音像。
她自年长失宠,又屡屡受挫,一心只寄望神佛,每天虔心叩拜,此时听得魏夫人对着神明赌咒,一时气不过,摘下颈链重重撂在暗紫锦莲毡上,端然正色道:“你既要对着神明起咒,不如对着它发下毒誓。
若是心存良善,未曾伤生便罢,否则便坠入十八层地狱,永受轮回之苦。”
魏夫人眼神一闪,拧着脖子犟声道:“起誓便起誓,妾身不怕!”她说罢,便要举起两指起誓。
祈妃“咯”的一声轻笑,冷绵绵道:“夫人要起誓,也不必那身后之事来说嘴。
若是真心,不如拿儿女做赌咒。
左右您是没做过的,否则呢,您的儿子佐禄沦为贱奴,受刀斩斫身死于非命之苦,您的女儿便废为辛者库贱婢,生生世世成为紫禁城的冤魂。
如何?”
祈妃的笑意促狭而刻毒,与她恬美娇俏的容颜并不相符。
皇帝闻言微有不悦:“祈妃,你是大家子出身,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魏夫人原也镇定,待听到拿她儿子做咒,不禁气得满脸涨红,眼中闪烁不定,又听皇帝出言,一时壮了胆子道:“祈妃小主纵然不喜妾身,但到底也是一宫主位,与令妃姐妹相称,怎的如此恶毒,拿人儿女做咒,难不成祈妃小主便没有儿女么?”
这话不说便罢,祈妃幼女夭折怀中,乃是毕生大痛。
登时跪下道:“皇上宅厚,所以细细查问,但臣妾深觉此事不审也罢。
巫蛊之事出于魏氏宅中,何人可以冤屈?
且扎齐出入魏府,也有下人眼见。
另则李公公带人搜了魏府,府中所有金银珠宝,大多出自宫中,可见令妃虽然身在宫中,但与家中密切,保不齐此事也有参与!”
绿筠不禁恻然,取了绢子拭泪道:“皇上,可怜天下父母心。
魏夫人与皇后娘娘、愉妃有何冤仇,不过是为了女儿的缘故。
这件事若说令妃能撇清,臣妾也不大信。”
皇帝略略沉吟,安抚地搭上如懿的手,轻声道:“令妃有着身孕,凡事格外小心,平时连蚂蚁也不敢去踩一只。
且她一直未有身孕,好容易怀着第一胎,日日拜佛,她便要作恶,也不敢在这时候。”
如懿忍着心头隐怒,含了一缕凄恻之意,勉力笑道:”皇上安心。
臣妾敬重魏夫人年长,令妃有孕,也不敢过于责问,免得惊着她们,所以已让凌云彻带了佐禄入宫盘问,想来也快有结果了。”
皇帝听得说起佐禄,细想了片刻,方道:“是令妃的弟弟?
朕见过他一回,不是大家子弟的风度,便也不曾与他说话。”
如懿心中微微平定,淡淡瞟了祈妃一眼,将她唇边将溢未溢的一丝喜色弹压下去,欠身道:“人谁无过、只在罪孽大小。
臣妾的孩子固然死得不明,但也不可让旁人受屈。
请佐禄来问一问,一则免得惊吓女流,二来听闻佐禄在外一直依仗国舅身份,给他几分教训也好。”
绿筠颇有惊诧之意,摆首道:“什么国舅?
正经皇后娘娘的兄弟还未称国舅呢,他倒先端起架子来了。”她横一眼底下跪着的魏夫人,撇嘴道:“总没有谋害皇子与皇后之事,巫蛊之事你总是脱不得的。
且又教子无方,纵着儿子横行霸市,算得什么额娘!”
魏夫人本还充着气壮,待闻得佐禄已然入宫别置,神色大变,只得硬着头皮求道:“皇上,佐禄年幼无知,受不得惊吓,只怕胡言乱语,有伤圣听。”
皇帝捧了茶盅在手,心不在焉道:“胡话也是话,朕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魏夫人自知无法,只逼得满头沁出细密冷汗,又不敢伸手去擦,窘迫不已。
不过半柱香时间,凌云彻恭身入内,将一张鬼画符般的布帛交到皇帝手中,肃然立于一旁。
皇帝展开布帛,凝神望去,越看脸色越青。
那佐禄大字不识几个,字迹歪七扭八,看着本就吃力,又兼文理不通。
皇帝只读了个大意,见他语中颠三倒四,虽不说事涉嬿婉,总不离七八,又说起与扎齐喝酒赌局之事,倒也看出个大概。
凌云彻见皇帝恼怒,恭恭敬敬道:“微臣还未来得及问佐禄,他只看见扎齐尸身,便吓得尿了裤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微臣问了几句,巫蛊之事大约是女流之辈所为,他并不清楚。
但说起与扎齐在哪里喝花酒赌蛐蛐儿,倒是有地方也有人物,想来不假。
问起他家财物,也尽说是令妃小主给了魏夫人的。”
魏夫人听得佐禄供词,又气又恼,更兼仓皇神色,满面油汗滴落,正要强辩,只听得一声锐呼:“额娘!
你怎会背着女儿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那声音甚是尖锐,带了悲切而惊异的哭腔,将殿中的紧张锋利划破。
进忠在后头扶着嬿婉,急得赤眉白眼道:“令妃小主,您小心玉体啊!”
嬿婉跌跌撞撞进来,顾不得行礼,扑倒在魏夫人身侧,满面是泪;”女儿不知,您竟然做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诬陷愉妃,害死皇后娘娘的孩子!
额娘,女儿真不能相信,您为何如此?”
魏夫人本就惊慌,听得嬿婉如此说,更是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失声:“令妃…嬿婉…你这样说额娘!
不是我…不是…”
嬿婉扑在魏夫人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额娘,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万万想明白,一步行差踏错,连累女儿不算,别人也会说你教子无方啊!”
魏夫人面上一阵红一阵青,慌不迭摆手:“嬿婉…你别…”她咬着牙,急欲撇开嬿婉的手,“你别冤枉额娘!”
嬿婉死死掐着魏夫人的手,泣道:“额娘!
女儿知道,没做过的事您不能乱认!
可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您可别害了女儿和弟弟啊!”嬿婉将“弟弟”二字咬得极重,拉扯着魏夫人的衣袖,一双澄清眼眸瞪得通红,似要将她苍白浮肿的面孔看得透彻,“额娘,弟弟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和扎齐有所牵连。
额娘,您别害了弟弟,他还有得救,只要女儿好好管束,不像您一味宠溺,弟弟他会好的。”
嬿婉的情绪过于激动,满面血红欲滴。
春婵紧紧扶牢了她,含泪劝道:“小主,小主您别急!
这些日子虽说是夫人来看你,可为了舅老爷,您与夫人争了几回,都是自己忍着,家丑不可外扬啊!”
魏夫人梗着嗓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不如此便要历史魂断当场。
只见她满脸泪水止不住地潸潸而落,惊惶地大力摇着头,一任泪水湿透衣襟,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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