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章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六十章 大与小(1/2)

当孟胜终于抵近费国国都的时候,徐弱等在费国的墨者出城迎接。

登车之后,徐弱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费都欢腾,商人为谋利早早囤积了大量的鞭炮,就为了一旦变革成功,举国欢庆以得利。”

“只是……我以为,恐怕我们的条件,费国肯定不能答允。”

孟胜微笑,心说移风易俗有时需要数百年,可有时候仅仅需要几年十几年,这以鞭炮庆祝的习俗,在十几年前那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这商人谋利的想法,确实也让人惊叹,只是世人谁人不求利呢?

利即为义,只不过墨家在追求一个人人可以得利而又不损害他人的天下罢了。

他见徐弱有些感慨,许久才道:“能否答允,那都是我们在拯救费国的国人。

适不是说过嘛,天下人要懂得自利自救,不能指望任何人。

指望墨家,难道就不能指望君侯?

指望谁都不对,全靠天下人自己。”

这话中有话,徐弱似乎听懂了,想到费国国都内的那些火药和兵刃,点头道:“确实如此。

费国国人多有在义师服役的,精于刺杀,亦能放枪,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孟胜笑道:“这就对了。

天下事,就该如此。

墨家之义,想要万古长存,也只能如此。”

“只是,若利天下,需要有人为驷马战车、为先锋致师,这是墨者该做的。

只要有利于天下,墨者就该死不旋踵。

临城登高,墨者需要站的最高、举起旗帜,方能做故而进战以伐不义的利天下为先的先锋队。”

徐弱慨然道:“若非要死,徐弱愿先死以除路。”

说话间,马车已经入城,旁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都城数千的国人夹道欢迎。

孟胜看着这些为了希望而充满希望的人群,长叹道:“求利之心,砺可断金。

停车!”

呼喊了一声,前面驾车的人停住了马车,孟胜就像是彭城沛县常有的那种登高宣讲的人一样,就站在马车的车轮上,看着欢呼的民众,说道:“为天下人谋利,是墨家之义。

如今为了众人的利,我们来了。”

只是简单地一句话,便有许多人高声呼喊。

人群涌来,将墨家使节的马车团团围住,孟胜就站在高处,与众人讲诉这一次墨家提出的变革的四十多条建议。

每说一条,便要加上一番这一条如何有利、如何能使民得利、如何符合墨家的道义与所谓天志。

徐弱等人虽也是墨者,也常年在这里宣扬,然而论及才华手段,终于与孟胜有些差距。

这些年的学习,孟胜的水平和提升的极高,正如墨子当年说的那样:“为义熟为大务?

譬若筑墙然,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

为义犹是也,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然后义事成也。”

墨子认为,利天下这种事,需要各尽所能。

能夯土的夯土、能运输的运输,才能筑成墙。

行义这样的事也是如此,善于演说的就演说、善于成书的就成书、善于做事的就做事,事才能成。

可既为墨家悟害或是候补的悟害,那便要能辩、能书、能事、能战、能守。

即便不能样样精通,但至少要全懂,又要在一些事上有过人之处,否则又如何能被众人推选呢?

孟胜的口才在众多善辩的墨者之中,并非是顶尖的那几人,可却依旧胜于常人。

时不时的喝彩声,也正说明了这一切。

而这些喝彩,又让更多的人围过来听孟胜的宣讲。

孟胜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添最后一把火。

面对着众人,用自己在墨家这十几年无数的大会小会上练就的一身本领,用着当地的方言土话,将这最后一把火添到最旺。

“人生而求利而避害,这是人的本性。

天帝既有天下,天下既有万物,人既活着,那么倘有天帝,天帝的本意就是让人发挥自己的本性。

正如牛有牛性,牛若不吃草,那还是牛吗?

人若不求利,那还是人吗?”

“是故天下的学说很多,诸子百家,上古圣王,都在说利国、利民。

墨家也说利国利民利天下,这无问题。”

“可是,天下说利民利天下的学说多了,为什么天下一直没有得利呢?

而这一次墨家所带来的这些建议变革,又和那些别家的学说有什么不同呢?

又是不是真的可以对照施行能利于你们呢?

这是不能说的事情。”

“当年楚国的叶公子高,问仲尼施政的启发,说善于施政的人应该怎么做呢?”

“孔仲尼说,要让远的人感觉到亲近,让旧的人感觉到像是新交的朋友一样。”

“如今还有一些学说,去游说君王,君王问他何以能够利民利天下?”

“他们说,让人民富足、孝悌相交、施以仁政,这样就能够利民利天下了。”

孟胜说到这,便笑道:“这就像是有人问,如何杀一头牛?

有些学说就说,牛不喘气了,心脏也不跳动了,那么这头牛就被杀了。”

“人家问的是如何利民利天下,他们就说,让人民得利天下得利就是利民利天下……这样的学说,就算是有再多的主张,又怎么能够实行呢?”

“所以,以往说要利天下利民的人很多,但是做到的却少。

而墨家的建议,并不与他们相同,所以是可以做到的。”

“墨家秉持天志,纠万物根源。

就像是不知道天下财富是怎么增加的,却却谈如何富足天下,这就像是一个连牛都没见过的人去杀牛一样,难道是可以成功的吗?”

“别人问墨家如何杀牛,墨家会分析根源,说心脏不跳牛会死,所以可以桶牛心;气管不能呼吸,牛会死,所以可以歌喉……即便没有见过牛的人,按照墨家的学问去做,也一样可以杀死牛。”

“这一次墨家的建议,也正是这样的。

因为论及对于天志本源的掌握,没有超过墨家的,所以关于如何富足得利的建议,也是没有能够超过墨家的。”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存在的意义便是让天下人都能够顺从彰显取利求利而避害的本性,否则人又为什么要结为天下结为各国呢?

国家的存在,总是要有目的的,就像是人饿了,要吃饭,吃饭是为了不饿。

那么国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就是为了让一国之民得利吗?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事实上,当然有别的解释,而且解释起来更为直白流血肮脏脓疮,可是孟胜在这里要捧费国的国君,用这种虚指,提出一个把费国国君架在火上烤的概念:国的存在是为了民众得利。

国君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说法,没关系,民众接受了就行。

众人已经开始思索,为什么要有国,凡事总有意义,就像是墨家这些年说的寻求天志本源一样,总有原因,那么天下列国的存在,难道就没有原因吗?

孟胜又道:“上古之时,人们选择贤能的人,立之为天子。

立了天子之后,认为他的力量还不够,因而又选择天下贤能的人,把他们立为三公。

天子、三公已立,又认为天下地域广大,他们对于远方异邦的人民以及是非利害的辨别,还不能一一了解,所以又把天下划为万国,然后设立诸侯国君。”

“究其根源,也就是为了趋利避害,顺从人的本性,而用理性选择了最好的结果。

我失去了一条手指,但却避免了被猛虎吃掉,这看似还是丢了手指,但小害与大害相较,若只能取其一,小害便是利。”

“既然国君诸侯,是为了让民众得利、避害,那么……以往他们不能够变革,是因为各家的学说都没有了解到天志与万物的根源。”

“现在墨家了解了,并且给出了建议,可以使得民众得利,作为为民众趋利避害而存在的国君,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这是一个完整的推论,孟胜冲着民众呼喊道:“让人得利的日子,可能就要到来。

欢呼吧,费国的民众!”

他最后的呼喊,引爆了民众的激情,听起来好有道理的论证,本身人们就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可是,在一旁听着的徐弱,却听出了这背后隐藏的杀机。

按照这个推论推理下去,国君存在的唯一意义,是为了利一国之民。

如果……不能利呢?

国君的合法性,从墨家的上古不同义的说法去推论,得出的唯一结果就是……不能够利民的国君,是不合法的国君。

这是个可怕的推论,可怕到隐藏在民众的希望与激情之后,一旦破灭就会被推论出来的东西。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