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死与朕看(1/2)
西夏国。
赵无安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亦从未听过伽蓝安煦烈之死的真相。
他一直认为,那应当是一个由他倾尽一生去寻觅的答案。
找到答案的那一天,他也就将完成此生的使命。
毕竟这条命本就是那位皇子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哼,若以为伽蓝安煦烈甘愿身死,只是为了救你而已,那你未必太天真了。”韩裁歌不屑地从鼻子里发出哼声。
容行沙垂下眼睫,淡然道:“他确是救了你没错。
不过伽蓝之所以不愿从契丹铁骑之下苟且逃生,还是为了整片两朝江山。
“古来将士出征,身上便有兵甲虎符,以之为调动军士的令牌。
执虎符在手,则天下将士,皆从号令,不论对方乃是何人。
“神兵兵甲,就是伽蓝安煦烈造出的虎符。”
韩裁歌道:“而这七把神兵兵甲所能号令的军队,便是纵横造叶上下,无人不惧的铁衣军。”
铁马长戟,我骨为衣,但尽人事,休论生死。
直属于伽蓝安煦烈的三千铁衣军,均是铮铮铁骨、忘死而生的铁血战将。
休论大宋,即便是造叶朝野,也无人不对其钦敬有加。
然而伽蓝安煦烈身死之后,两朝俱将其污为叛国贼,指骂不休。
那三千铁衣军,也因而被解散。
大多人解甲归田,少数如燕归来那般不肯就此罢休的,也只得换个名姓,四处游荡。
至于披挂扬旗、为国而战,已是再无可能。
“当初伽蓝安煦烈改名为赵无安,受皇命赴汴梁为人质时,铁衣军便多有不平。
当时坊间甚至传闻,这一支不服当今造叶皇帝的铁衣军,时刻准备着篡权夺位,再掀两朝战火。
等的,只不过是伽蓝安煦烈的一声号令罢了。”
分明已是被史册掩去的故事,赵无安却听得暗暗心惊。
当年那些传闻,他亦有听说,只是深知伽蓝心系两朝苍生,断无此念,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得如是苍白解释。
“伽蓝他并无此想,纵然铁衣军中有不平之辈,非他号令,也无人敢动……”
“正因如此,他才必须死在关外。
如果他活着,铁衣军就不会散。
只要他还活着,神兵兵甲就会落入外人之手。”韩裁歌道。
容行沙长叹一声:“铸神兵兵甲的原意,是伽蓝安煦烈打算在卸下身上皇子之负后,领化为江湖势力的造叶铁衣军潜入大宋,在暗中将黑云会剿灭。
在那时的江湖之上,具备横跨两朝打击黑云会能力的,也就只有铁衣军了。
伽蓝与那时的不少江湖正道都私下达成了协议,约为同盟,一同剿灭黑云会,我亦是其中之一。
“可是等到兵甲铸成,伽蓝亦动身前往汴梁时,才发现事态有变。”
说到此处,容行沙顿了一顿,眉宇间又染上一抹沉重痛色。
“不仅造叶与大宋,甚至是安煦烈自己的身边,都混入了西夏的奸细。
而他的目的地,汴梁城,更是云集之所。”
“西夏的奸细?”
“西夏古国已逝,余孽散为部族,游居于西域之中。
然而建制尚在,他们缺的只是兵力。
造叶铁衣军,自然是一块天大的肉,就悬在他们面前。
“只消得到神兵兵甲,他们便能号令三千铁衣军,如风卷残云般扫落那时方与大宋大战一场,筋疲力尽的造叶国。
而一旦让他们在造叶复国,那么大宋陷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时神兵兵甲已经铸成,铁衣军亦尽在造叶等候调令。
一旦让西夏人窃取兵甲,便相当于取得了造叶三千铁衣军。
除了核心的几人,即便是与伽蓝结为同盟的许多江湖正道,也不知这所谓的神兵兵甲究竟实体为何物。
我们尽数聚在汴梁,等待伽蓝抵达的那一天。”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赵无安冷静得惊人。
“是。
来不及了。”容行沙长叹一声。
“一旦伽蓝抵达汴梁,与人接触,便会暴露在西夏奸细的视野中。
伽蓝安煦烈不知究竟谁是卧底,无法信任任何人,也无法与任何人诉说困苦。
要将消息秘密地传出,已无任何可能。”
赵无安静静道:“那个等待着他的人,就是蒋隆一吧。
老茶馆的主人,为数不多知道神兵兵甲真相的人。
他等待着伽蓝抵达汴梁,与他碰头之后,再将真相传递给诸位。”
蒋濂说过,这世上,知道神兵兵甲真相的只有蒋隆一与伽蓝安煦烈两个人,而伽蓝安煦烈一旦身死,蒋隆一便将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不能告知任何人的真相,便是如此了。
伽蓝安煦烈并非存心要埋藏真相,而是为了不让别有用心之人将其利用,索性直接遮蔽了真相。
“正是。
先帝在时,我便已是听从于皇家的江湖武者,只是那时尚有自由之身,多少也想为这片江湖做些贡献。”容行沙道,“故而听说皇帝欲杀伽蓝安煦烈之后,我便飞快给他去了消息,本以为至少能助他假死逃脱,却没想到,仍是于事无补。”
赵无安心怀酸楚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岁月如针,早已将他的身体刺得满是窟窿。
纵然仍有一品境界加持,却改变不了这副垂垂老矣的身躯。
“你现在是皇帝身旁的暗卫,就是因为那时给伽蓝安煦烈提了醒?”他问道。
容行沙默然点了点头。
韩裁歌又哼了一声:“这又有什么用。
这老头子牺牲了自己半生为伽蓝安煦烈争一分生机,可他还是选了赴死。”
赵无安心头拂过一阵凉意。
那位皇子,并非孤高的王,而是心寄黎民苍生的贤主。
他早就知道世人对伽蓝安煦烈误解颇深,却未曾料到,伽蓝居然做了件连他都没想到的事情。
为大义赴死。
且是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身后事无人可托,声名亦无人纪念。
他深知一切阴谋,但身已是受罪之身。
他绝不能活着抵达汴梁,绝不能与蒋隆一见面,绝不能将神兵兵甲的消息告诉任何人。
无人能听他肺腑之言,除一死了之,已无任何选择。
不是妄自菲薄,亦不是胆怯逃避。
赵无安深知伽蓝安煦烈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在深思熟虑之后。
“然而他至少达到了目的,以性命为代价。”容行沙续道。
“伽蓝安煦烈一死,两朝之中自有人别有用心,煽风点火。
原本独立于造叶建制之外的铁衣军,也被宇文孤悬以雷霆手腕解散了。
与此同时,我进入天子背后,蒋隆一则死不出一言,造叶神兵的下落和用途也就无人得知。
尽管传闻与风声不断,甚至有传你背后那剑匣也是造叶神兵,但两朝百姓终究得以免受战火之灾。”
原来如此。
困扰了赵无安多年的疑问,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解决。
韩裁歌似乎已有些不耐烦了:“说了这么多,你到底为什么要不杀这个人?
他又不是伽蓝安煦烈,顶多只是长得相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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