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4)
李穆终于得以脱身,在身后众兄弟的取笑声中,朝着位于东厢的洞房而去。
走到抄手游廊,远远看见那扇房门里透出的一片昏红灯火,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凝立了片刻,终于再次迈步,朝着那扇门,走了过去。
阿菊就在门口,直挺挺地立着,两旁站了七八个仆妇和侍女,看见李穆来了,仆妇和侍女向他屈膝行礼。
李穆停在了阿菊的对面。
阿菊迟疑了下,开口低声道:“李姑爷,我家小娘子路上疲乏,方才已是歇了,人也睡了过去,姑爷稍候,我这就进去,将她唤醒。”说着转身,就要推门入内。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便可。”
李穆道。
借着头顶那盏红色灯笼里透出的光,阿菊打量了下他的样子。
虽然说话清晰,语调听起来也很平静,但他脸上带着浓重的酒色,晚上显然已经喝了不少的酒。
“还是我先去唤醒她吧——”
她蹙了蹙眉,压下心中愈发强烈的不满。
她不放心,就这样将睡了过去的阿弥交给这个可能已经半醉了的男子。
纵然这男子如今已经是她的郎君。
谁知道他会如何粗鲁对待她从小看到大的娇娇小娘子?
她说完,又要转身入内,才抬手,身侧已伸过来一只手臂,手掌压在了门环之上,挡住了她的路。
“不劳你了,我自己进去。”
李穆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
阿菊慢慢转头,和这个男子对望了片刻。
他不是在和她商榷,更不是请求。
她在他投来的两道目光里,读出了一种发号施令般的不容抗拒的意味。
阿菊咬牙,终于,慢慢地退到了一边。
李穆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抬脚,跨进了门槛。
……
洛神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睡得如此没心没肺。
或许是从知道婚事确定后的那一天起,直到今夜,这些时日以来,她总是悬着一颗心,想东想西,可是却又想不出什么真正能让自己定下心来的东西,所以倍感焦躁。
她真的有点累了。
今夜一切尘埃落定,人反正都被送进了洞房,脑子反而一片空白,加上走了水路,在晃悠悠的船舱里渡过几天,身子一挨到身下那张稳固又柔软的床,整个人一放松,就这么沉入了黑甜乡,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这大约是这些时日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醒来的。
依稀只记得,刚躺下去的时候,耳畔还能听到外头酒席间传来的隐隐喧闹之声,屋里的那对喜烛,也才烧下去不过寸许。
而此刻,她的耳畔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宁静得仿佛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她眼皮子微微动了动,一双睫毛轻颤了下,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面前,似乎压了一团黑色的影子,仿佛是个人形……
她定了一定,猛地睁大眼睛,突然间清醒过来,整个人似是被针戳了一下,飞快地爬坐了起来。
就在片刻之前,她醒来的时候,对上了一双居高俯视着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双男子的眼。
他背对着烛火,眸光暗沉。
也或许是背对光的缘故,神色间,仿佛还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烛火将他身体轮廓描成一个放大了的黑色暗影,投在她的身上。
这男子,就这么坐在床榻之前看着她睡觉,无声无息的,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何等可怕的一种感觉。
也不知道自己怎竟会睡得如此死,连屋里进了个人都丝毫没有察觉。
洛神的一双小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下滑的被角,裹着自己的身子。
她的脸色微微苍白,心怦怦地跳,睁大一双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吓了她一大跳的陌生男子。
他就是她的新婚丈夫李穆,她知道。
白天在码头,她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此刻,才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见她醒了,他就站了起来。
被身后烛火投出的那道暗影变得更加高大了,随了他的动作,晃动着,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阿弥,你醒了?”
他微微一笑,朝她俯身下来,唤着她的小名,声音低沉,却出乎意料得温柔,身上方才那种令洛神感到甚至有点毛骨悚然的阴郁之感,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
26、第 26 章
当晚, 城东城隍庙的附近, 犹如开了个夜市,热闹极了。
酒席从李家庭院延伸出去, 摆到了通往城隍庙的街尾。
路上每隔数丈, 插一火杖,远远望去,城隍庙街犹如起了一条火龙。
庙前更是聚集了一拨又一拨赶来瞧热闹的民众,李家还不时安排人来散发花生红枣, 运气好的,还能抢到个包了铜板的喜钱红包。
大人笑逐颜开, 小孩子更是乐得发疯,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场喜事,因男女双方分属士庶,宾客席位, 也是泾渭分明,一目了然。
倘若李穆娶的只是一个普通士族人家的女儿,那么今夜这场喜宴, 除了主家,恐怕绝对见不到半个士族宾客。
但新妇是高氏女, 这就完全不同了。
高氏会因下嫁女儿至寒门,而在士族间蒙受羞辱,背后少不了被人非议。
但以高氏的深厚根基和此前的名望, 很显然,家族势力不可能会因这场联姻而遭到明显削弱,或者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明显削弱,被别的士族迅速替代。
京口附近的那些次等士族,平日想巴结高氏也没机会,如今好容易逮到这样一个能向高氏表效的良机,谁会傻到为了恪守士庶界限而去得罪高家?
当晚的酒席,聚集了如今京口附近所有世族大家。
可以这么说,自大虞南渡以来,士族纡尊降贵地主动赶去寒门赴宴,这样的场景,不敢说绝后,但在今晚之前,绝对是空前的。
于是今夜宾客席位的安排,也颇为有趣。
李家是三进的房子,入第二进垂花门后,左右抄手游廊的中间,是个四方庭院。
这里就是今夜摆设喜宴的主场。
李家为表对女家的尊重,在上首之位,专门设了数席,供高胤待客。
再从下首开始,安排自家这边的酒席,如此一直延伸出去。
上下首的中间,还设置了一道屏风,以此作为隔离。
高胤和那些冲着高氏之名主动投帖前来赴宴的当地士族入座后,今夜的新郎官李穆便来敬酒了。
高胤心中对这个小了自己几岁的妹夫,实是万分不满。
但阿妹人都已经嫁来了,他还能怎样?
何况还当着喜宴这么多人的面。
拂李穆的脸面,就是在自己高家的脸上再添一巴掌。
他自然客客气气的。
他都这样了,余下那些宾客,谁敢说半个不好?
于是睁眼瞎话,什么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张口就来,又纷纷回敬李穆。
李穆笑容满面,但凡敬酒者,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于是众人喝彩,赞他豪迈。
高胤心中唯有苦笑,待李穆离去,见周遭之人,向着自己奉承拍马,言语乏味,面目可厌,心中倍加郁闷,酒水一杯杯下腹,酒席尚未结束,人便有些醉了,蒋弢忙过来,送他去了预先安排的住处歇下不提。
高胤醉酒离席,士族自然跟着纷纷退席,结伴而起,人还没出李家大门,便旁若无人地议论起李穆挟恩求娶,高峤被迫嫁女一事,说道:“也就高公这般人物,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一言九鼎,重诺如山,方叫他称了心愿,一步登天。
只是这等手段,实在卑劣,毫无风度可言。”
另一人道:“一介武夫罢了,你还想他如何?
非我等瞧不起寒门庶族,乃是那些人,平日行径本就叫人不齿。
一个个挖空心思,一心只想钻营而上,丑态百出。
李穆有此良机,还不趁势要挟?
只是可怜了高氏女郎,听闻她仙姿佚貌,才学满腹,竟下嫁如此之人,实在是牛嚼牡丹,大煞风景!”说完摇头叹息,一脸痛惜的模样。
这几人趾高气扬,却惹恼了近旁几个座中之人。
今夜来吃酒闹新郎的,除了街坊邻居,还有那群平日和李穆称兄道弟的京口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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