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天门下，沐血跪倒在血泊中，看向花神的凄目中隐含恨意。

一种萧瑟悲凉的气氛笼住神界天门，更是萦绕在僵持人群中的玲珑心头。

玲珑默默注视身旁黯然伤神的狐皇，缓缓道：“父王，花神所言……那个皓月元力化身的女婴……便是我吧？”

狐皇未敢对视玲珑含着泪光的凄目，默默点头。

玲珑缓步自人群中行了出来，对视花神，含怒的口气沉声道：“玲珑没有娘亲，以前未曾有过，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从小到大是父王将我拉扯大，每当我在父王面前怨恨那个抛弃我们父女的女人，他却袒护你，说你有苦衷。

因为你的苦衷，这二十年来，每到夜深人静父王才会一人独伤，我终究是父王的女儿，不是他深深爱过的那个女人，能抚平他心中痛楚的不会是我，你……知道么……”

花神道：“我确实欺骗了狐皇的感情，更不配做你的娘亲，此生我亏欠你二人的无法弥补……”

突然，一声癫狂凄厉的苦笑猝然响起，笑音中夹杂着哭腔，很是悲凄，刺耳，就连停驻远处的烟云都开始抖擞，撕裂！

沐血振臂甩开花神探来的一手。

四柄短剑刺传的身体被艳红包裹，很痛。

再痛可有那颗枯萎沉寂的心痛？

“我算什么？”

沐血炯炯的双目死死注视面前这个为之付出一切的娘亲，却有些茫然，“那么我算什么？

你的孩儿……还是……一件复仇的工具？”

“娘！

你可知道手臂被人撕裂的滋味；被噬魂鼎中冰火折磨的滋味；被世人憎恶，视为魔头的滋味；全身筋脉被挑断，锥入数百蚀骨钉的滋味；看着最爱的人倒在自己剑下的滋味！

可是我都挺过来了，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为她所做的一切。”

花神沉首痛惜道：“阳儿，你是娘的孩儿，娘非但未能尽到一个娘亲的职责，还给你带来无限的痛苦。

我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做你的娘亲，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你爱惜自己，不要做傻事！”

沐血摆首，沉痛道：“我已经负这个苍生太多太多，整个六界每处都是我的罪孽，已无我立足之地，我本欲一死，求个解脱！

你明明可以不用来的，你可以躲在暗处，可你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你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语末，沐血完全失去神智，冲着花神咆哮着，嘶吼着，如同猛兽恶鬼！

花神心底畏惧，因为那双嗔目有种震慑魂魄的力量，她仍是硬着头皮将双手探了过去。

纤手捧住沐血微微抽搐的苍脸，企图平复他过激的心情，“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花神吞咽一下吞吐道。

“因为你是我的孩儿，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就在那四柄血色短剑刺入你身体的某个瞬间，我彻悟了！

仇恨是痛苦的根源却不是消除痛苦的途径，若是要我用至亲之血作为仇恨的代价，那么我会更加痛苦！

错不在你，是我，所以你不应该承受，若是非要有一人偿还，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花神未等沐血反应过来，疾手捡起地上的古剑炙阳，倒转过来搭在脖颈处。

看到这一幕，六界众人传出唏嘘惊叹，躁动不安。

沐血重伤的身子也是打了个冷战，一脸惊恐，炯目凝视花神脖颈处的炙阳，“不要……不……”沐血不由的摇头。

虽然半生的苦痛折磨是面前这个被仇恨蒙蔽的人带来的，但她是娘亲。

就算她亏欠自己再多也改变不了她是娘亲的事实！

所以打心底，沐血是不愿看到这一幕，不愿炙阳沾染的血迹是自己曾经最爱的人。

架在脖颈处的神剑终是无人可以阻下，即便是沐血这般实力巅峰的六界至强者，也无力挽回。

炙阳终于划破细嫩的肌肤。

一时间血光妖艳，染了血迹的炙阳自那纤手中脱离，发出脆响，孱弱的身躯猛然抽搐，摇摇欲坠……

天门下各界高手无不惊声唏嘘。

一声可令霄汉抖擞的咆哮回荡天门之下：

“不…………”

沐血扶住花神即将倒地的身体，一掌重重按住花神脖间的伤口，尽管如此，艳红的血仍是从指尖缝隙喷涌而出！

沐血模糊的视线落到花神惨白的脸上，对视花神虚弱的泪目，沉痛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偿还，你可知……你，你若偿还了，这世上便又只剩下……孩儿……一人！

你……于心何忍……”

花神奄奄一息道：“阳儿……其实……我本来就不该……不该活到今日……都是为娘的错，是为娘……让你背上了六界……的骂名……让你承受无尽的痛苦。

你本该可以……有一个，一个……安宁的生活，是娘亲……给了你被仇恨纠缠的半生……”

沐血两行凄泪滑落，参杂在艳血中，“娘……孩儿……孩儿不怨你……这一切，孩儿都不怨你……可你……可你……为什么……”沐血已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阳儿……是你……让娘亲在最后关头明白……其实娘亲……娘亲是错的……”

沐血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天门外袅袅烟云隐有凄淡之意，数万六界之众心情皆是沉重，玲珑伤神凝望被血潭簇拥的二人，恢复气力的轩辕玉曦未曾靠近过去，啾啾也不再发出任何声响，默默注视被鲜血染红的身躯。

那人的身影曾是那么强大，强大到可以震慑百万兵甲心神，此刻却显得消瘦，伤痕累累，还有无尽的凄楚。

沐血怀中花神的气息愈加微弱，“阳儿，你我二人……负了这……苍生，我们亏欠这个六界……太多太多。”

她看出他眼中充盈的不只是泪，还有痛，铭刻至深的痛！

她欲抬手最后一次抚他的脸，拭他的泪，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丝毫气力完成    。

她笑了，脖颈处被炙阳划开的伤口血流不止，她仍是笑了，没有任何苦楚的笑。

“阳儿……你也……不必难过，对于……娘亲来说，死比起……比起……带着仇恨苟活，更加……好受些。

这也算……一种……解脱吧……”

沐血奋力摇头，“娘，这不是……解脱！

根本不是解脱！

是逃避，你选择了逃避！

你本该和我一起偿还……你却扔下我……一个人去了，你叫孩儿如何面对这漫天诸神，六界众生？”

花神余光落在远处数万六界之众，那茫茫人海白甲皑皑，兵戈林立。

面上露出短暂的苦笑，“那一份份……血债，如何……偿还的清？

我只求……他们放下……对你的恨。”

突然，花神的语气开始急促，煞白的脸上开始狰狞，黯淡无光的双目似要从眼眶跌落出来！

这惨状被沐血收入眼底，心如滴血！

花神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道出一句令沐血铭刻终生的话：

“阳儿……你要……记住……此生……你亏欠……这苍生，永，永远……无法……偿还的清……永……远……”

剩下的，剩下的唯有悲天之泣！

浓血染的绯红的孤影紧紧揽住没了生气的花神，悲痛欲绝。

无尽的泪混入余热的血中，嚎啕，悲泣之音夹在凄冷的风里，萦绕在场每个人耳畔……

这份痛何人可懂？

漫长的血路走过半生，杀戮半生，换来的又是什么？

一无所有，现在的他一无所有，就连那份世人憎恶的‘恨’，都遗失的一干二净！

天帝，剑尊，冥王，浔竹，观井等数万之众无不神情复杂，眸中流露淡淡的忧意，唯狐皇，玲珑，轩辕玉曦泪眼婆娑，痛惜不已。

良久良久以后，那空壳的血躯缓缓起身，怀捧花神冰凉的躯体，渐行渐远。

佝偻摇晃的血色背影伴着一只郁郁不欢的纯白飞物向云海中行去，唯有一声蕴含内力的声音荡在九天之下，久久不绝：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