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宫里宫外(圆一)触灵魂易,触利益难(2/3)
现在我们认为前一个王朝是“气数已尽”,那么那个“家”就不能再掌管天下了,应该由新的“家”来掌管天下,大家应该拥戴新的“家”。
比如西周起兵伐商,大家都跑来拥戴西周,那就说明商朝气数已尽,新的天子产生了。
以上三点大致就是忠于“国”还是忠于“君”的三种主要矛盾。
从中可以看出,这些矛盾如果激化,一般都是因为“天下”出现了巨大的动荡,而在大多数和平年代,这个矛盾是不存在的,两者也是统一的。
那么,如今的天下出现了动荡吗?
还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黄止汀对朱翊钧谈不上忠诚呢?
因为她的利益与高务实是一体的,而当朱翊钧现在可能要损害高务实的利益时,对于她而言,那就是“天下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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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止汀是这样的态度,刘馨就更不必提,后者恐怕根本就不接受家天下的思想,她又怎么可能终于皇帝本人?
黄止汀刚才用以表达自己态度的话,是直接引用自孟子。
但其实“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番话,偏偏是当今天下读书人都知道,但却很少有人敢说的——因为孟子在大明朝的地位……嗯,很有一番变化。
朱元章的出身大家都知道,后来他发达了,也开始读书。
在看完孔子的书后,他对其他的儒家先贤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迫不及待地深读了孟子等一些其他儒家学派代表人物的书籍,以求获得治理国家的帮助和参考。
但是有一次在翻看了孟子的书后,朱元章却突然大怒,立即下旨要将孟子的牌位移出孔庙,说孟子不够资格配享孔庙。
原因很简单,就是他看到孟子的“对君不逊”的观点后难以容忍。
《明史》记载,朱元章读《孟子》,看到“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句,怒道:“非臣子所宜言。”
余怒未消的朱元章还说:“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耶!”意思是:这个家伙要是活在当下,能逃脱惩罚吗?
孟子的思想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朱元章根本不能理解,因为他自己之前是个农民,好不容易才登上皇位,对于这个位置的珍惜程度比任何先前的皇帝都高。
谁曾想,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却发现自己在孟子口中竟然还比不上天下百姓。
孟子将君主的地位降得这么低,把老百姓提得这么高,一时就让朱元章感到无比愤怒。
不过这件事的后续也很有意思,据说朱元章要把孟子牌位移出孔庙的旨意传下去之后,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大臣们既觉得好笑,也觉得气愤,于是他们就悄悄利用朱元章相信天命的缺点,在某一天晚上,告知朱元章说天空中的文曲星暗澹无光,绝无先例,恐怕是大凶之兆——就是说大明朝即将有大祸发生。
朱元章当然没有夜观天象的本事,因此听到此话之后马上联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将孟子的牌位移出孔庙的原因?
这一想,就觉得自己做得恐怕是有点过分了,所以为了躲避“大凶之兆”,忙不迭又下旨将孟子的牌位再次请进了孔庙。
但是,这个事还没完。
过了二十年,朱元章仍然还记着这仇,又突然宣布要取缔《孟子》一书,将四书改成三书——不过很显然,这件事因为群臣激烈反对,最终也没干成。
朱元章只好退而求其次,你们都说书不能取缔,那给他删减删减总可以吧?
为此,他亲自上阵,把《孟子》删掉了85条,搞出一本《孟子节文》,而四书就从《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变成了《大学》、《论语》、《孟子节文》、《中庸》。
在老朱如此上心、特别关怀之下,《孟子》被删的章节主要有七类:
其一、不许说统治者及其官僚的坏话——“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兽相食,且人恶之。
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梁惠王上]
其二、不许说统治者转移风气之责——“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
一正君而国定矣。”[离娄下]
其三、不许说统治者应该实行仁政——“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
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公孙丑上]
其四、不许说反对征兵征税和发动战争的话——“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
君子用其一,缓其二。
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古之为关也,将以御暴。
今之为关也,将以为暴。”[尽心下]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溶于死。”[离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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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不许说百姓可以反抗暴君、可以对暴君进行报复的话——“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
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梁惠王下]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离娄下]
其六、不许说百姓应该丰衣足食的话——“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
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梁惠王上]
其七、不许说百姓应该有地位有权利的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尽心章句下],这样的话更要禁止。
不过可笑的是,这本《孟子节文》的生命力大概只延续到朱元章驾崩。
他死后,《孟子》全文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在和《孟子》这本书的战斗中,朱元章彻底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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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没有斗过《孟子》这本书,但在和孟子思想的战斗中,却可以说朱元章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并奠定了中国之后几百年的统治思想,形成了不同于春秋战国、秦汉唐宋的明清体制——也就是后世历史书中经常说的禁锢思想、极端皇权那些。
不过对于“禁锢思想、极端皇权”这些问题,本书前文都曾评价过,大抵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越是压迫、越是反抗。
至于最后嘛,反正“禁锢思想”这一块,历史上心学就差点干死了理学,心学跑偏之后又兴起了经世实学。
而“极端皇权”这一块……“国本之争”说得够多了,你要搞极端皇权,我做臣子就一定会配合吗?
不过原历史上爆发得最狠的其实还是崇祯朝。
只看崇祯死前说的这番话就知道矛盾激烈到什么程度了:“朕自登极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之误朕也!”
所以,回过头来看看,孟子的思想真的在神州大地上被朱明皇室剔除掉了吗?
没有。
黄止汀此时冒出这样的话来,也说明一到相应的时刻,孟子的教诲就会从任何一个读过书的人脑海中浮现。
她这样一说,高务实也只能沉默。
其实黄止汀这番话真正强调的关键在于最后一句:“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寇仇,那就应该一战。
其实高务实老早就知道,不仅黄止汀,京华内部早就有声音认为他“与其大明为臣,不如南疆为君”。
只不过说这些话的,往往都是高务实的家丁出身,亦或者后来招揽的人才,高家族亲们倒是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这种情况之所以出现,高务实也知道缘故:家丁们的地位无论在南疆时有多高,手里的权力在南疆时有多大,其只要一回到大明,他们就仍然只是奴仆身份。
巨大的身份差距、地位差距带来的心理变化无疑是巨大的,因此他们当然希望高务实“南疆为君”。
老爷如果“南疆为君”去了,那他们自然就不再是奴仆,而是“南疆之君”最亲信的臣子,甚至很可能是“从龙之臣”,地位立刻就能得到飞跃。
试问,这样的诱惑对这些高层家丁而言有多大?
高家族亲对此不表态也好理解:高家毕竟是官宦世家,对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样的观念还是不能说摒弃就摒弃的,毕竟高门贵第总是要脸的嘛。
再说,高家作为实学宗门、中州仪范,自高拱以降,可谓门生故吏遍天下,而一旦高家忽然成了“反贼”,那这么巨大的人脉网岂不是一朝尽废?
也不划算啊!
而最为现实的则是,作为事实上的家主,高务实在朝中圣卷独隆、势力庞大,连带着也让京华的生意遍布天下。
那么,如果和朝廷闹翻,这些会不会一下子全损失掉?
中国“古人”的思维不是个人主义思维,往往都是先讲宗族的,所以高务实的损失绝非他自己一个人的损失,同样也会被高家族亲看做整个高家的损失,因此他们必然要考虑这样的损失是否值得。
显然,他们现在认为“与其大明为臣,不如南疆为君”是不值得的,因为那需要放弃高家在大明太多太多的利益。
与此同时,他们认为现在的局面其实就很好,大明国内的利益可以得到保全,而南疆的利益也没有人能侵犯,多么两全其美啊!
当然,现在也还没有发展到最好的情况。
什么是最好的情况呢?
当初皇帝提出的“南疆都护府”才是高家族亲们认为最好的情况。
如果真的成立了南疆都护府,高家一定能在事实上获得“永镇南疆”的特殊地位。
而与“永镇云南”的沐家不同,高务实不是武将勋臣,他是文官身份!
这就意味着高家后人不仅能“永镇南疆”,还能入朝为官,继续保持如今这样的两头通吃局面,那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至于说高家是欢喜了,天家欢喜不欢喜,这显然不是高家族亲们乐意去考虑的——就算要考虑,也得是高务实这位家主去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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