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可爱贵、贱道宁(下)(1/2)
老三急得要捂大哥的嘴巴。
大舅哥也知道自己看入了神,口误了,急忙说道:“是这样的,我小妹的一手字写得也很好。
她稍稍要一些强,若是看到你的字,大约会很服气。”
无论他如何隐饰,郑朗都能听出一些。
难不成这个小妻子要与自己在字上较一下劲?
嘴角洋溢出微笑。
这时候他想到的是苏小妹的故事。
“没见过”小妻子,四儿的说法,加上大舅哥的口误,脑海里印象丰满起来,漂亮,有才气,温柔,有些好强,有些小调皮,似乎也不错啊。
只可惜一次也没有看到。
要不要今年回去再去一趟崔家?
但没有让大舅哥难做人,并未问,谈了一会儿,哥仨人也就回去了。
……
第二天吃了早晚饭,接着出去。
这次拜访的正是燕文贵,抛开过世的,以及还没有成长起来的,燕文贵此时画技足以傲立于宋朝前五行列。
此人一开始出身很卑微,隶籍军卒。
在宋朝,文人是天堂,军卒就是地狱,几乎是最低贱的一行。
退伍后流落到京城,靠卖画谋生,为画院待诏高益发现,向宋太宗推荐,得入图画院为祗候。
因为出身的问题,倒不是很难见到。
听闻郑朗前来,燕文贵立即将门打开,热情的迎了进去。
照例还是郑朗先作画,选了袁耀的《桃园图屏》局部,主要还是取其皴法,用钉头皴与点子皴皴山石,合起来又叫鬼面皴,北宋时还没有这种皴法,是南宋画家关次平从太湖石得来的灵感,创造出来的。
之所以选择这种皴法,是燕文贵自己也善长小钉头皴与小斧劈皴。
其人绘画特点质朴而绚烂,也富有创造精神,可始终都能看到李成的影子,为后人所诟。
燕画还有一个特点,画法细碎,因此画面给人感觉细碎清润可爱,缺点同样明显,少了骨气!
郑朗所选择的桃园图屏手法同样很细碎,但布局上很有讲究,一块巨大的山石从中间突起,立即使图画产生了一种动感与雄奇感。
这是回哺。
借鉴人家的,也要给人家好处。
说不定自己这幅模拟之作,就能让燕文贵产生一些灵感,使画技更加完美。
但山水画不仅是皴法,皴法的妙用主要是用泼墨山水中的。
除了泼墨山水,还有浅绛山水,多用来写生秋景用的,勾出线条,用赭石做主体,在林木上略施花青即可。
还有工笔山水,也就是细笔画,略有些繁琐,先打成底稿,贴在壁上,观察删改,再用柳炭在稿本反面一条线一条线勾过,拍上纸绢,这才制画,水墨、浅绛、青绿、金碧、界画,都包含在内。
若再细分,还能分成很多。
但都不是郑朗此时研究的对象了,时间紧张,略略突破,能画出自己的画,心满意足了。
一幅画画完,燕文贵在沉思。
然后也说了他的缺点,不过不是涩,是滞,意思差不多。
接着到燕文贵作画。
不管怎么说,依然比郑朗的画强了许多,甚至比昨天晚上高克明的画又多了一份润丽之气。
自己的绘画有没有给燕文贵灵感不得而知,但这两晚的临观,多少给了郑朗一些启发。
并不大,但比原来自己强行模索要好。
第三天不用在晚上,因为此人没有公职在身。
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叫许道宁。
他画画的目的不是为了画画,而是为了卖药。
先摆了一个摊子,开始作画了,宋代人也喜欢看稀奇,于是全部围了上来。
看围的人多起来,丢下画笔,将狗头膏药拿出来,向路人兜售。
一个地道混江湖的,性格也是如此,看到人长得丑,马上用画笔将这个人的画下来嘲讽于酒肆当中。
甚至经常与人打架斗殴,碎衣败面,也不以为耻。
这种个性,也流显于画上,薄峭怒张,劲拔刷硬,缺点更明显,过于峭厉。
画山水时喜用一笔焦墨直扫而下的长皴,颇似郑朗在高克明家中展现出来的唐伯虎长斧皴。
不但山,连远处树木都喜用浓墨作长条状,少画枝叶。
所以看上去不但峭厉,也显得狂逸。
他的性格与脾气,使他生前让世人不喜,直到他死后,才渐渐得到大家的承认,李成谢世范宽死,唯有长安许道宁,竟然将他列与燕文贵之上。
其实应当两人画技相差不大,很难说高低。
不过燕文贵已得到大家公认,连江杏儿一听燕文贵的名字,立即眼中就露出狂热。
然而郑朗说许道宁,江杏儿则是两眼茫茫,不知何方神圣。
但抛开现在人们的成见,单论画技,当世之中,除了陕西那尊大神傲然诸雄之外,此人的画技绝对同样与燕文贵一样,排于前五位。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可能在长安卖狗皮膏药时间卖长了,暂时的要挪一个窝,许道宁跑到京城来了。
上次郑朗无意闲逛看到他在卖药,看着画很眼熟,于是走过去观察了一下,才确认是许道宁。
当时郑朗的字正到了关健时候,没有敢分心。
前些天派宋伯打听了一下,还在樊楼前卖药。
郑朗估猜着,难道他有意选择在樊楼,心想好吸引达官贵人的注意,也象燕文贵那样被召入国画院?
不然为什么选择在樊楼不离开?
(注,樊楼到潘楼这一段多卖衣物珍玩字画,樊楼在最西边,紧挨着皇宫)
绘画并不急,选择观摩的对象也不多。
许道宁是最后一位了,这是刻意安排的。
若是将他放在第一位,其他人会作何想?
难道我的画技居然连一个卖药的江湖艺人都不如?
考虑到他的困境,郑朗还备了五十两银子。
上了牛车,驶向樊楼。
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这个“老江湖”。
此时。
画已经画完,正在卖药。
大约身体很好,天很冷了,但他依然穿着一件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短狗皮夹袄,上面还沾着一些油腥污诟,光着大膀子,下面穿着一条厚麻布黑长裤,用一根麻绳系在腰上。
手中拿着一包药,不是狗皮膏药,但黑乎乎的,也不知道用什么药材提炼出来的东西,能不能治病,更让人怀疑。
不过此人特别有力气,一边举药,一边吆喝它的种种好处。
大约意思就是伟了的哥,吃了它能金枪不倒,腰肌劳损的,吃了它,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上了岁数的吃了它,几天后就能年青十岁。
敢情比神仙的丹丸都管效。
嘴巴功夫很好,不时地引来一片欢笑声。
有的人看他搞怪,又是很卖力,不管怎么说,画到现在,又说到现在,于是真掏了钱,买了两包这种可疑的黑药膏,但回去会不会吃的吃两回事。
江杏儿捂着小嘴,惊讶的说:“你找的是他?”
“是啊。”
“怎么是他?”江杏儿出身也寒酸,可再也没有想到郑朗居然向这样的人观摩。
“英雄莫问出处,你看他的画。”
郑朗叹息一声,就是这样随意画出的作品,亦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为什么沦落至此?
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起先围观的人愣了一下,那家的小屁孩,忽然有人认出来,道:“郑家子。”
“忽啦!”人群全不看许道宁在装巧卖乖了,一起盯着郑朗。
许道宁怒气满面的盯着郑朗,管你是什么郑家子,还是李家子,敢情你一来,我大半天白忙活了。
郑朗却径直走到他身边,一拱手说道:“见过许先生。”
“啊呃。”散漫的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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