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落子(1/2)
八月初四的雨下了一天,到了半夜才停,等到八月初五时,天空已经变得晴朗,只是袁慰亭的脸色,却与天气不同,依旧阴云密布。
他今天要去见驾陛辞,而掀开底牌,也差不多就在此时。
此时此刻,便是他自己,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希望得到那份诛杀韩荣的朱谕,还是不希望发下朱谕。
赵冠侯候在外面依旧挎刀,同时以专业的目光,观察着颐和园的守卫,此时的防卫力量,与后世相比,由于缺少了高科技的支持,便只能靠人力来堆。
布置上,也略嫌粗糙,总归不如后世经历过技术革新之后,布置的那么专业,是以观察起来,也就较为容易。
看来庆王已经进过园了,他是亲贵,又与慈喜娘家交情好,很得慈喜的帘眷。
即使现在慈喜交了权,庆王也可以进宫来说几句家常话,大概就是借着这个当口,把消息传了过来。
整个颐和园,现在已经处于一种极为高度的戒备之中,几乎随处可见背枪的护卫。
这些人的来历说不上来,但应该都是慈喜比较放心的亲信,那名翼尉展英今天没来,取代他的,却是一个位分更高的翼总兵,甚至可能还是宗室中人。
由于赵冠侯身上有枪,早早的就被赶的离园子很远,任何人接近颐和园,都会遭到敌意对待,立刻就会有人摘下枪来准备发射。
想来,谭壮飞所谓的湖广豪杰好将,如果真的敢来杀后,多半是接近不了园子,就会被打成蜂窝。
到了约莫九点钟时,那名他认识的苏拉从宫里出来,与守卫说了几句话,又验了腰牌。
那名翼总兵连苏拉手里的盒子都打开看过,随后才让开路。
“赵大人,李总管忙,出不来,但是有点东西要送您,这不让奴才给带出来了,说是让您必须收下,不许推辞。”
这名苏拉手里捧的,乃是一个帽盒,赵冠侯接到手里,感觉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但也不好多问。
直到送走了苏拉,掀开盒盖,却见里面,放的是一顶二品官的暗红顶戴。
等他轻轻拿起顶戴,就看到在帽子下面放的恒字头的银票。
虽然只是浮光掠影的扫视,但大概也认出来,票面上的数字:一万两。
这大概就是自己告密的奖励,眼下正是非常时期,慈喜自然不会吝惜恩赏。
赏赐的用意,也很明显。
上次自己进京办接待时,韩荣保了一个二品顶戴,后被天佑帝摘了。
现在再换自己个二品,显然就是以此为奖励,让自己为太后效劳,也是间接提醒自己,谁是恩人谁又是仇人。
至于那一万两银票,固然可以看做收买自己,也可以看做收买自己手上的炮营,又或者当做收买袁慰亭的人头,也未为不可。
只是不知,自己手下的将领里,是否也有人接过类似的银票,负责看住自己了。
他刚刚把银票带好,袁慰亭从园子里走了出来,等到上了马车之后,只吩咐了一声“去马家堡。”便又闭上了眼睛。
回去时的列车不如来时方便,终究不是专列,但是袁慰亭还是搞到了一节专属车厢,等坐定之后,他才从袖子里取出折好的一道上谕。
“总归还是没躲开,万岁今天见我,就是为了发这个。
除了发上谕,又拉着我哭,偌大个玉漱堂,太监宫女都赶了出去,只有我们两君臣。
万岁拉着我的袖子,说要我一定要救他,只要救了他,将来保我不失公侯之位。
一边说,一边哭……”
回忆着皇帝大哭的模样,袁慰亭的心情显然也比较复杂“我原本一直以为,天威不可犯,直到那时候,我才算看明白,皇帝,其实也就是肉体凡胎,没什么大不了。
论胆气,论沉稳,咱们这位万岁,都算不上出色,比起普通人,还有不如。
也就是个大宅门里的少爷,还没长成人。
总得先练几年,才能一点点管事。
现在让他当家,一大家子事都给他管,自然是要出事。
这一宝,看来是没押错。
现在可虑的,就是仲帅那里,肯不肯信我。
要是觉得我是故意的拿桥,只怕受了这么大的罪,到最后无功有过。”
“大人放心,这决计不会,我们固然离不开仲帅,仲帅也一样离不开我们。
大家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他现在多半也正盼着大人回去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也不能大意,他杀我是不敢的,但若是认为我和他不是一条心,早晚必要害我。
冠侯,你身上还有他给你的差事,见面之后,记得替我弥缝几句,我信的着你,肯定能兜的住。
咱们是自己亲戚,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时候可千万要帮忙。”
赵冠侯心知,眼下时局不稳,人心难测,袁慰亭实际是担心自己取他而代之,夺了他的兵权,连忙拍着胸脯保证,又将那顶戴和银票拿出来。
袁慰亭摇摇头
“银子既是赏你的,你就自己留下,不用给我。
现在这时候,钱已经没有太大用处,就算你堆一座金山在韩荣面前,他也未必会接。
总是一条,随机应变,察言观色。”
由于担心阿尔比昂人的兵抢占大沽口,夺取津门,一方面是命令镇台罗荣带兵在炮台加紧防卫,另一方面,韩荣自己也在津门的直隶总督行辕坐镇。
是以火车直接开到老龙头,下车时,已经过了下午四点,马不停蹄的就赶到了总督行辕。
如今韩荣已经升授了大学士,入职军机,但是仍兼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是以袁慰亭与他打招呼可称大帅,亦可称中堂。
见面之后,袁慰亭抖马蹄袖请了个双安,赵冠侯也上前跪倒拜见。
韩荣却极是客气,开口就是道喜“恭喜,恭喜!
容庵,万岁的上谕我已经看见了。
你这是要大用啊。
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干材,早晚必要重用,怎么样,我这话如今应验了吧。
今后练兵的事你要多费心了。
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入了军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万岁就要我进京里去办差,这么一大摊子事,除了你,我交给谁都不放心。
这颗大印,早晚是你的。”
袁慰亭的差遣,某一部分上,侵吞了韩荣的事权,他这么说,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试探或是讽刺,就不得而知。
边说话,韩荣又挑眼看了看赵冠侯,最后把目光落在他悬挂的腰刀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笑。
袁慰亭却不敢有半点得意之色,连忙说着“一切都是大帅的栽培,容庵没有大帅提携,绝对没有今天。”
韩荣却把脸一板“容庵,我可得说你几句,这话你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给你差事的是万岁,不是我韩仲华。
咱们做臣子的,要谢,都得谢皇上,哪能谢我?
这话不可说,不可说啊。
来来,坐下说话,进京这几天,可还好?
咱这边下了场秋雨,天气就有些寒了,不知道京里下雨没下。
进京住的是哪里,可还住的习惯?”
见他东拉西扯闲话家常,袁慰亭心知,自己必须主动出击,否则他只要一个端茶送客,自己怕是从此在他那就要成为黑如煤炭的存在。
连忙道:“大帅,卑职这里有几句下情回禀,请大帅屏退左右。”
“哦?
从京里带了什么好玩意给我看么?
那我可得开开眼,看看你袁大人,挑了什么好东西。”韩荣看了看赵冠侯,随后拍了几下手,所有的侍从都退出去,站到了院子里。
袁慰亭则趁机起身,双膝跪倒,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大帅,卑职今天见您,是向大帅请死来着。
如今卑职,前进不能,退后无路,夹在当中万难做人,请大帅成全,赏卑职一死,也算是为国尽忠。”,
韩荣却笑的越发畅快“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容庵,你这本事快赶上刘玄德了。
到底什么事啊,把你难成这个样子,说来让我听一听。”
“大帅请看。”袁慰亭自袖中将那道朱谕以及谭壮飞手书的上谕,都递了上去。
韩荣接过两道折子看了一阵,随即将两道折子随手朝桌上一丢,人离座而起,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连走了两圈之后,韩荣猛的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容庵,我当是什么事把你难成这样,却没想到,就是那么点事啊。
本来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君叫臣死,臣当死,父叫子亡,子当亡。
我家从我祖父那辈算起,两辈没于王事,一门孤寡。
能有今天这个位置,全靠皇恩浩荡,万岁既然下旨要杀我,那我就接旨领死。
容庵,你既然领了差事,那还不办差么?
冠侯,你腰里挂的不是刀么,拉出刀来,给我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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