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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一 沙场昼夜多风雨(七)(1/2)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是要上战场。

这句话的出处已经难以考证,本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训导官说的一句大白话。

只是这句话大白话实在太白,剥夺了一切的逻辑论证,直接给出结论。

如此完美的洗脑词,自然被写在墙上,印在纸上,挂在宿舍、食堂、操场等等各种能够看到的地方。

总训导部请来的各种戏班子,如果不用自己特有的唱腔将这句话唱上几十遍,那他们的演出就是不完整的。

所以河渡寨的战士没想过这一仗该不该打,或是否能不打,因为这个道理不用讲。

常志凡也没想过河渡寨的拼死抵抗会死多少战士,有多少条人命化作烟尘……那是文人们的事,作为厮杀出来的军官,自己的生死都早已抛诸脑后,部队的伤亡也只是数字。

做不到这点的人,只能送他“慈不掌兵”四个字,去读书考状元吧。

河渡寨守兵没有撤退,要么是有人不让他们撤退,要么就是没条件撤退。

前者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没有给卢翘楚指挥权。

后者倒是极有可能,多半是船队正好前往西岸送粮,还没返回。

既然守兵没能撤退,那么以常志凡对卢翘楚的了解,这位“爱兵如子”的训导官肯定也不会孤身离去。

他的担忧很快得到了证实。

王钟传下消息:河渡寨里并没有船队,倒是在西岸发现了船队正在卸下粮食。

赵炜走到常志凡身边,低声道:“千总,要不派一个局前去增援?”

“一个局……那不是成了添油消耗了么?”常志凡摇了摇头:“于事无补。”

“那卢训导那边……”

“将军难免马上死……沙场上哪有那么多周全的事。”常志凡说得铿锵有力,心中却有些后悔自己顾虑不周,将卢翘楚送到了河渡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得力部下能够用蛮力制服卢翘楚,然后送她渡河。

——唉,女子本就不该掺合到沙场上来。

常志凡心中叹道。

……

“放肆!

你怎么闯进来的!

快出去!”梅家媳妇惊恐得喊破了声。

大声呵斥道。

“许百总,你可有事?”卢翘楚伸手挡住了梅家媳妇的暴怒,镇定地看着闯进帐篷的百总许成。

她是进来换衣服的,刚脱了胖袄外袍,此刻一身中衣站在个男子面前,若前早两年在家时候,恐怕早就羞愤得要去死了。

然而沙场之上。

那么多血染征袍的战士在眼前晃动,中衣见人又算什么?

“训导,事到如今,您不能不走。”许成抱拳行礼。

他一直在等机会放倒卢翘楚,然后以暴病的借口带着亲信将她送上最后一艘渡船。

可是卢翘楚一直在阵前活动,让他难以下手。

总算等到卢翘楚说要“更衣”。

他才找到了这个机会。

为了避免尴尬,许成故意放慢了一步闯进帐篷,却没想到卢翘楚是真在更衣,而非“更衣”。

不过不用关心这些细节,重点是完成千总的交代。

许成上前两步,一时又有些下不了手。

一直都是怕打不死人,现在又怕打得太重……

许成抬起手。

刚有些迟疑,突然眼前一闪,只听到衣衫破空,手臂上突然传来一个似柔还刚的力道……接下去还不等他明白过来,脚下莫名一软,人已经砰地一声仰躺在地上了。

许成不可思议地晃了晃头,长刀的刀尖已经轻轻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这是要打晕我送我走?”卢翘楚沉声问道。

许成痛苦地别过脸去,算是默认了。

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摔倒在地。

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在他脑中只留下一抹空白,简直就像是中了邪!

——“卑职自幼读书习武,走马射箭。

平日里所用练功刀也有五六十斤重,等闲男子三两个都未必能近身。

别说出任训导官,就算是旗队长,卑职也自信能够胜任!”

事实证明,卢翘楚并没有在皇太子面前吹牛。

而且还略略有些谦虚。

卢翘楚收了刀,没有再说什么,从梅家媳妇惊恐的目光中镇定接过一身女装,悉悉索索穿戴起来。

这衣服是借梅家媳妇的。

对她来说有些宽大,腰间还可以用鞓带约束,手腕就只能用绑腿先凑合了。

“是不是太素了点?”卢翘楚低头看了看效果,虽然能分辨出女装,下人的衣服总以褐色、灰色为主,很难取得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梅家媳妇呐呐不能言的时候,卢翘楚已经走到门口扯下一面红旗,随手系上,便成了一袭大红斗篷。

灰色的世界,登时跳脱出一抹嫣红。

卢翘楚又取了刀,转头对仍傻在地上的许成道:“百总,敢上阵否?”

许成翻身而起,掩面奔出,投入到前方杀阵之中。

鞑虏攻势愈来愈疾,寨门几次失守,又拼死夺了回来。

两军伤亡人数基本持平,都是伤亡三十余人。

这对于明军而言,已经是三成多的战损,正是考验军心的时候;对于鞑虏而言,虽然只是不到的一成的损耗,但也有些心惊。

许成的斑鸠脚响了两次,接连两个鞑子落马,逼着鞑虏的骑弓手又退了些许。

马弓的威力本就不如步弓,他们这一退,对明军藤牌手的影响就更小了。

冲在最前的东虏甲兵也已经力竭,见明军阵型又稳固下来,只得退下休整,图谋再来。

“伤员休息!”许成高声喊道。

“将士们!”一个女声压住了许成的尾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连伤员都忘了"shenyin",整个营地顿时静谧一片。

“自古汉贼不两立,此天地之道!

我辈今日披坚持锐,奋勇杀敌,正是为替天行道!

且不说皇明与我等甚厚,就是本着一颗良心,莫非敢教此些胡马踏进一步?

!”卢翘楚站在粮袋上,高举长刀,慷慨激昂道:“我虽是个女子,却不愿与贼共戴此天!

我卢翘楚在此扬刀立誓:此寨存我存,此寨亡我亡!

若是鞑虏踏入此寨,我便裙刀自尽,绝无苟活之理!”

战士们早就知道训导官是个女子,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训导官身穿女装。

往日见卢训导一身戎装一丝不苟,只以为她是个女汉子。

谁知今日见到女汉子真容,却是换上了女装。

这双重刺激之下,士气果然大振。

许成见军心可用,大声喊道:“列阵!

杀出去!”

“百总,”卢翘楚跳下粮袋堆,“战士列鸳鸯阵不能抵御骑兵。

你我各领一个方阵如何?”

许成正在犹豫,一旁军法官已经站了出来,以一贯冷漠无情的口吻说道:“百总,职部愿随卢训导列方阵杀敌!”

“小的等愿入方阵杀敌!”各色辅兵统统站了出来。

“我等尚可一战,求百总许入方阵!”伤兵们纷纷站了起来,颇有几个连路都无法走的,又被医务兵拉着躺下。

“列阵!

杀敌!”许成长刀一指,比了个方阵布局的手势。

军法官、参谋之类的文职军官每日的操练也不曾间断,辅兵更是日日出操,战斗力固然不足,但是列成方阵却没甚问题。

河渡寨又是个军粮、军资转运的渡口,囤积的长刀、长枪自然不少。

当下各分人数,取了长枪,列成两个三十人的小方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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