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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雄杰祖逖(1/2)

老树参天耸立,乌黑虬枝宛若手掌抓向天空,好似欲将头顶红日扯落。

祖逖抬头仰望,眼睛慢慢眯起来,在那弯曲交错的树杆节枝处,初发一点嫩芽,碧绿喜人。

老将军裂了裂嘴,费力的解开裙甲,对着粗壮的树根撒了一泡尿,迎着微寒春风抖了抖。

骆隆从山下来,慢悠悠走到近前,揖道:“将军,据内情悉,厌次之战已毕,邵续、段匹磾不敌石虎与桃豹,已然城破人亡。”

祖逖皱了皱眉,复系裙甲,默然走向山颠边缘,坐在石头上,沉声道:“年前,凉州牧张寔为部下阴弑,其弟张茂复掌凉州,虽力克动乱,却终究屈身与刘曜言和。

月半前,鲜卑暮容廆不敌石勒,败守渔阳。

而今,北地唯余代州烽烟犹燃,故而,想必石勒与刘曜将卷骑复来矣!”

骆隆朝着老树灌了一通,拍了拍手,理了理冠带,走到祖逖身旁,揖道:“将军所言极是,胡人内乱与外敌尽去,势必复图洛阳,而今屯田方毕,理应早作绸缪。”

山下,铁甲如潮涌,漫漫卷向陈留,祖逖目遂着大军北移,扯了根野草放在嘴里慢嚼,品尝着泥土的清香味道,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扬,肃杀的神情透着弱不可察的疲态。

英雄便若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老将已老,颌纹深森,唯余目光坚硬如铁。

骆隆稍待了一会,见祖逖犹自陷入沉思,便撩起袍角,坐在野草中,眯着眼,看着旌旗漫天,徐阵如林,淡声道:“将军,洛阳城坚,胡人若欲复图洛阳,势必攻伐荥阳,从而引李司州分兵据守,再逐一克之!

依骆隆之见,洛阳恐难固守,莫若修书一封规劝李司州,使其将洛阳之民内迁豫州,如此亦好补豫州……”

“罢了!”

祖逖摆了摆手,心道:‘李矩其人顽固,岂会拱手相让?

’稍稍一想,沉声道:“吾料,石勒必然与我对阵于陈留,将我困顿于此。

李矩断不会弃洛阳、荥阳,若两者兼顾,恐两者皆失。

速传我命,令韩离率部入洛阳,共防北胡!

命韩潜率部出陈国,屯于大河,若有异动,即刻入荥阳!”

“将军,不可!”

骆隆大惊失色,劝道:“将军,万万不可,而今我豫州兵力共计四万余,韩屯骑已却一万,若再却五千悍卒,届时,如何抵挡石勒大军?

据悉,石勒已屯五万大军于邺城……”

“哈,哈哈……”

祖逖放声长笑,站起身来,指着邺城方向,不屑地道:“石勒,败军之将矣,焉敢言勇乎?

其人屯军倍过于我,却不敢肆进,将胆已碎矣,有何惧之?

复传我命,令韩续增兵三千入虎牢,吾独率两万据陈留,足可却敌!”

骆隆眉头紧皱,沉声道:“将军勇冠天下,石勒自是不敌。

然兵者大事矣,不可不察,不容不慎。

入洛阳之军,但为守城故,何需骑卒?

莫若遣擅守之步卒而往,复留韩曲都之骑军于野。

至此,纵然遇事,亦可从容应对!”

“擅守步卒……”闻言,祖逖叉着腰,眉心凝川,斜视骆隆。

骆隆默然一揖,面色浑然不改。

祖逖眯着眼,沉声道:“罢,且命士言率所部五千,屯于陈国,见势增援洛阳!”(祖纳,祖士言)

“诺!”

骆隆应声而起,抖了抖袖,正欲领命而去,却听祖逖道:“稍后,我当致信与瞻箦,依汝之见,瞻箦可会入洛阳?”

“骆隆不知!”

“唉……”

祖逖蓦然一声长叹,自年前一别,他曾数度召刘浓至雍丘会晤,刘浓皆婉言相拒,其为何故,老将军心知肚明,默然走到老树下,抬头眺望,喃道:“昔日,瞻箦曾言,守江必据淮,据淮战大河,南北通连一气,方可尽复北地。

如今,豫州已竭,莫非吾之所为,错耶?”

骆隆垂着袖子,未予回答。

祖逖又怅然道:“兴许错矣,然事已至此,祖逖已顾不得了,唯有谨守故土,且待有朝一日,覆面黄土时,再静观英雄迭起,匡复九州!”言至此处,眉锋愈来愈锐,凝视着树上那点绿蕊,叹道:“此战,石勒乃虚张声势尔,然荥阳与洛阳,仅可保其一,瞻箦若不愿往,暨罢!

待此战罢,吾再修书一封,邀瞻箦至陈国会晤,依汝之见,瞻箦将至否?”

骆隆沉沉一揖:“将军,刘中郎乃大义之人,依骆隆度之,其人必至!”

“但愿如此!”

稍徐,祖逖按剑走下山坡,翻身上马,望向红日下的大军,对骆隆道:“吾自入陈留,汝且传令士言,令其不得延误。”顿了一顿,沉声道:“瞻箦之信,汝代我执笔,邀其入许昌,洛阳……见势而为也,去或不去,听之任之!

依吾所料,此战之后,石勒与刘曜理当互伐也!

洛阳,洛阳,莫论何人得之,必然一战……”

“将军,高见!”

……

雍丘城外,李家村。

余莺斜倚着篱笆墙,歪着脑袋仰望胡桃树,眸子一眨不眨。

此树来自杞国,将将移值不久,泥土犹新。

树高两丈许,枝杆苍古,光秃秃的枝条上绽放着点点新芽,再待月旬,势必华叶繁茂,继而挂果累累。

她喜食胡桃,却从未见过胡桃树,是以颇是新奇。

“汪,呜呜……”

大黑狗叼着一只田鼠窜进院中,摇着尾巴,绕着她打转,余莺瞅了瞅田鼠,细眉浅颦,撇了撇嘴,扬起秀足欲踢,大黑狗吃了一惊,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却把死田鼠给扔下了。

“呸,与骆隆一般……”

余莺啐了一口,眉梢凝川,捡了两根树枝,蹲下身来,夹着那恶心的田鼠,簌地往外一扔,而后,拍了拍小手,继续歪着身子,凝视胡桃树,嘴角微微弯起。

“唉……”

这时,篱笆墙外传来一声长叹,余莺肩头浅浅一颤,徐徐转首,一眼之下,忍不住的噗嗤一笑。

来者正是骆隆,愁眉苦脸的顶着一只死田鼠。

余莺笑了,灿若春花。

骆隆怔了一怔,伸手指了指头冠上的物什,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歪着嘴,叹道:“此鼠从何而来?

为何以鼠尸袭击为夫?”

余莺嘴角的笑陡转即逝,蹲下身子,复拾树枝,挪步上前,眯着眼睛将他头上的鼠尸夹起,素手一扬,树枝与鼠尸齐飞。

“唉,何故也!”

骆隆把头冠摘下来,瞅了一眼,顺手扔出院外,一把揽住余莺的小蛮腰,揉了两下,反手捏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室内走,来到榻边坐下,抬着她的下巴,问道:“为夫待汝可好?”

余莺道:“汝非余莺之夫。”

“哦……”

骆隆长长的哦了一声,注视着余莺的眸子,待瞧见内中嵌入了自己的影子,歪嘴一笑,寸寸逼落,浅浅尝了一下,吧嗒着嘴,再问:“汝喜食胡桃,为夫便为汝移树于此。

为夫,待汝可好?”

余莺仰视着骆隆,紧紧的拽着腿上的百褶裙,根根手指泛白,慢声道:“汝非余莺之夫,余莺之志,终身不改,唯愿见汝,命丧魂亡!”

“知也,知也……”

骆隆左脸慢慢皱起,眼睛却笑圆了,双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按伏于软衾中,胡乱踢去脚上布履,恶虎扑食般扑向那娇弱的人儿,紧紧的贴着她,嗅着她的香气,吻着她的脖子。

余莺一动不动,任其施为。

少倾,骆隆讨了个没趣,身子一翻,枕上了她的大腿,冷声道:“小小女子,谈何言志?

若使骆隆身亡,汝将何如?

恰若篱外之犬,垅中之鼠也!

若不嫁予骆隆,汝欲嫁何人?

祖焕乎?

其人已废!

华亭美鹤乎?

奈何,嫁之不得……”说着,转动着脖子,渍渍摇头。

余莺撑起身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将他的脖子抬得稍高一些,紧贴着大腿根部,随后,眯着眸子,辩明了穴位,用力的揉起来。

“啊,哎哎……”

……

长安,徐光之帐。

徐光摒退了左右,拾起案上茶壶,浅浅斟了一盏,往案上一推,茶盏滋的一下,滑至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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