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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已经麻木了(1/2)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已经麻木了

嘉靖的震惊也可以理解。

先前,他已经看过吴节写的青词了,自然是大为赞叹。

见严嵩不服,也没好气:严嵩啊严嵩,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同年轻人争什么,又有什么好争的。

大同总兵仇鸾一案,关系到朕的体面,只办首恶,就不同你计较了。

刚才之所以让你来写青词,就已经算是给你摆明了朕的态度,尔却是不依不饶。

若真论起青词,你的固然作得不错,可也不过是辞藻优美些,对仗公整些,却没有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

以前你也是写了不少,可朕却没有记住一篇。

而吴节的这篇青词一出,朕这辈子怕是忘记不了啦!

刚才你纠缠着人家不放,朕就让吴节给你提个醒。

可万万没想到,吴节并没有背诵旧作,而是新作了一篇。

这篇比起先前虽然短了许多,可却将那股玩轻佻的气质收敛起来,代之以滂沱厚重,意气飞扬。

一样俊朗乎,浩荡乎,恣肆乎,自在潇洒。

“这个吴节,才高至此,真真让人始料未及啊!”

嘉靖精神一振,在没有比烧祭着篇青词更入微贴切的了。

他指了指纸笔:“黄锦,你抄下来。”

声音一出口,却洪亮无比,显然是心神激荡之下,竟控制不住情绪了。

“是,万岁爷。”黄锦忙走上前去,以道家画符时的狂草,一笔挥旧。

捧于手中:“陛下,现在就烧祭此文吗?”

吴节见嘉靖如此亢奋,心道:既然已经表现了,索性再放纵些,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他喝道:“黄公别急,吴节还有青词侍侯陛下。”

“啊,还有!”不但嘉靖,连黄锦和严嵩同低声叫起来。

吴节也不等嘉靖点头,继续念道:“伏闻妙道渊微,非尘凡之可测;圆穹杳邈,有诚信之能通。

辄伸悃愊之私,上渎高明之德。

切念臣叨司三局,从事六官。

勤劳更历于岁终,修省每恭于夙夜。

昨于正旦,尝启愿心。

许大醮之祈禳,乞灵庇之保护。

今逢诞日,恭按科文。

集道侣于坛场,顶晬容于香火。

仰回圣驭,曲享清羞。

伏望上帝垂慈,列圣降佑。

延偏亲之寿考,茂合族之禧祥。

三考书成,祈有更代之庆;百神来相,俾无灾滞之虞。”

这次也不用黄锦代笔,因为字多,这个老太监的速度也跟不上。

吴节索性提起毛笔,蘸了饱满一管朱砂,笔下龙蛇飞舞,口中朗朗如罄。

依旧就是苏轼的涣然,穷极变幻之大家文风。

待到念毕,字也写完。

便随手点了,抛之于香炉之中。

“好!”嘉靖听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感觉一股清凉之气至腋下而生,飘飘若羽翼生发,身子竟失去了重量。

而那严嵩和黄锦早惊得呆在一旁。

可吴节依旧没有停下,又一篇。

继续高声朗诵,将赤灿灿的朱砂写满纸面:“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

“还有……”严嵩已经彻底麻木了,这个吴节一篇青词接着一篇青词,随口而来,也不假思索,如同吃饭喝水一样随意。

实乃举重若轻,一派宗师风范。

对,这就是宗师的气势。

至少在写青词上,当世已经没人能比得过眼前这个清俊挺拔的年轻人。

“后生可畏,难道我严分宜真的……老了。”一种老年人特有的麻木和疲倦从严嵩心底浮起,再挥之不去。

在看那嘉靖皇帝,已经兴奋地面容都扭曲了。

吴节念完这一段,大笔一挥,写就。

然后,双手捧着青腾纸,拜于皇帝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一句喊将出来:“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黄锦已经彻底地呆住了,良久,也扑通一声跪下,眼含热泪:“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严嵩失去了全身力气,软软地坐了下去。

“好好好。”现在,嘉靖也只能不断重复这个“好”字,接过吴节的稿子,声音哽咽:“平身吧!”

然后郑重地走到香炉前,将那一片赤红华成燎燎火光。

“成了!”吴节偷偷地吐了一口浊气。

今回这一遭,总算在嘉靖心目有了一个稳固的地位。

尔后,无论是展布胸臆;救唐家于水火;或者仅仅求一个在这个世界不受人压制不受人损害的安闲人生,都有了可靠的基石。

严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这一路本长,却仿佛只是一刹那。

而先前那一幕,却如同一场迷离诡异之梦,怎么也把握不住。

回家之后,大明朝的首辅疲倦地走到儿子床前,就那么直愣冷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

感觉到父亲的一样,严世藩吃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父亲大人,可成了?”

没有人说话。

严世藩那只独眼闪过一丝惊奇,提高了声气:“父亲大人,咳……咳……”

剧烈的咳嗽从胸腔里迸出,让他身上一片躁热。

严嵩目光呆滞:“还好,就是碰到一个人。”

“什么人?”严世藩额头上全是汗水。

“我恩师的曾外孙女婿,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同门师兄。”严嵩本是前内阁首辅杨廷和的门生。

杨廷和,嘉靖初年内阁首辅,杨慎的父亲。

在回来的路上,严嵩立即命人去查吴节的底细,这一查,才愕然发现。

这个吴节竟然是杨慎的外孙女婿,大家竟然是同门。

“杨慎的孙女婿,父亲大人,究竟怎么回事,且细细说来。”严世藩皱了皱眉头,忙问。

严嵩忙将先前一幕同儿子说了一遍。

“父亲大人真是……真是太操切了,须知事行有度,过尤不极。”严世藩猛地直起身体,然后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叹息道:“陛下烧了吴节的第一首青词,那是在给你留面子啊。

说句实在话,他那几篇文章写得真是不错,比我好多了。

哎,这世上真的有天才啊!”

他幽幽地看着蚊帐顶,想是在思考着什么。

严嵩有些急了:“什么留面子,陛下究竟对我父子现在是什么态度?”

严世藩一笑:“没事了,父亲大人在陛下那里的情分,还没有被剥夺。”

严嵩乃是进士出身,若真说起个人品质,禀性上并不坏。

他的主要问题是太贪恋权势,可才具又不足。

做了内阁首辅之后,做不来名臣,只能尸位素餐地当权臣。

其实,他脑子并不灵光。

一遇事,都是由儿子和罗龙文替他拿主意。

对于儿子严世藩的才智,严嵩还是很信服的。

听他说自己在皇帝那里的情分还在,心下顿时一松,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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