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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相逢猝不及防(1/2)

她扪心自问,不管自己曾经做过什么,终归没有伤害过望年乃至父母中的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她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会这样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也许她心中的软猬甲防得了陌生人的千蛛万毒手,却防不了亲人给的透心凉。

在布艺店,桔年的工作一直是尽职尽责的,不仅因为这工作维持了她和非明的生活,更因为她对店主存了一份感激之情,在她处于艰难境地的时候,是这个店的老板给了她一个机会,而且两年多前,还任命她为店长,丝毫没有提及她的前科。

桔年也并不是生来喜欢手工的,纯白的少女时代,她把所有属于自己的时间都留给了巫雨和自己内心的遐想世界,真正开始接触缝纫是在监狱里。

从笨拙到熟练,日复一日地踩着缝纫机,无比枯燥而苦闷。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适应这个活计,并且尝试着喜欢它,至少不那么讨厌。

只有这样,那些漫长的劳役时间才没有那么难以打发。

也许是用了心的缘故吧,同样是流水线上机械的操作,她手中出来的东西竟比别人的要精细一些。

说起来,这样的阴差阳错,是否就好像世间某些人与人,也许一开始并没有爱,天长地久,别无选择,因此也平生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情致,借以聊度此生,竟也没有那么寂寞?

桔年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还在监狱里的时候,她就学着用针线将剩余的布头拼凑起来,做成个小玩偶什么的。

也没有师傅教她,更谈不上什么书籍教程,就这么自娱自乐地做了又拆,拆了又做,后来,大家都说她做的小玩意儿精致得仿佛有了魂。

她也乐得把这些成品送给平凤,送给其他的狱友,甚至是相熟的狱警,拿到小玩偶的人没有不称赞桔年手巧的。

带着非明一起生活后,桔年偶尔也给孩子缝个布娃娃。

非明小的时候非常喜欢,可是上了小学之后,她开始更喜爱那些同学们买来的玩具布偶、芭比娃娃、维尼熊,至于姑姑做的小东西,是再也不肯拿出家门了。

桔年多少知道孩子的这点儿小心思,也不气恼,她很少强迫非明必须要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既然不喜欢,她也就再也不做了。

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也会满足孩子的一些小小的要求,日子虽不宽裕,一两个小玩具还是买得起的。

非明会把那些买来的玩偶小熊、小娃娃收集起来,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床头,还正儿八经地给它们起个名字,而且还很了解它们的特点,比如,这个小熊最特别的是衣服上的扣子,那个娃娃的头发跟别人都不一样,一件件如数家珍。

这个习惯总是让桔年不经意想起某人,在这点小嗜好上,非明跟他倒是挺相似的,算得上志趣相投。

也难怪孩子对他感觉比较亲昵,而他也荒唐地一口咬定非明是他的骨肉。

这算是有缘分还是没有缘分,桔年很少往下想。

不为难自己,是她一个很大的优点。

这天,桔年给一个顾客赶制一套定做的布艺抱枕,略略推迟了下班的时间。

做店长后,很多手工活基本上已经不需要亲自去做,但是如果有顾客指名要求,她也会亲自动手。

做完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桔年跟接班的同事交接好工作,东西还没有收拾好,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桔年,你在哪儿……店里?

快,你赶紧过来。”电话那头是平凤的声音。

平凤是个急性子,却也很少这样心急火燎地找过桔年,电话里她的声音焦灼,背景嘈杂。

桔年问了几句,对方却只是说了个地址,来不及解释究竟,电话就被中途掐断了。

桔年心中担忧,也顾不得心疼钱,出门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就朝平凤说的地址赶去。

那地方是G市小有名气的酒吧一条街,汇集了不少PUB、夜总会、娱乐城和洗浴场所。

刚入夜,这里的热闹和喧哗刚刚开始,不少车辆和人流渐渐向这一段汇集。

按照平凤的提示,桔年找到那家夜总会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

她绕过正门,果然见到一条小巷子,这小巷子正是通往酒吧街背后的小路。

不过是一路之隔,走了不到十分钟,这里的阴暗跟先前的不夜霓虹已是两重天地,犹如两极。

桔年过去听平凤说过这种地方,同样一条街,正反两条路,一条车水马龙的属于花钱找乐子的客人,另一条自然属于她们这些“捞世界”的人。

此时夜幕彻底笼罩了下来,小巷里的僻静让行走中的桔年有些不安,她正想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平凤的位置,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来,不期然地将她一拽。

桔年的惊叫声差点儿脱口而出,幸而及时转身发现是平凤。

被平凤扯到暗处,桔年捂着胸口的手一直都放不下来。

“有点儿出息好不好,看把你吓得。”平凤嘴里埋怨,心里自然也是有数的,桔年再怎么安分怕事,可仅凭自己的一通电话,她就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贸然赴约,不是好姐妹,断然是不会这样做的。

长舒了口气后,桔年细看,这才发现平凤一身狼狈不堪,头发乱蓬蓬的,为“出工”特别穿的一身俏丽短裙,上身肩带断了一边,本来就半遮半掩的,现在泄露出了更多的春光,短裙下白生生的大腿上也有不少红肿淤伤的痕迹。

“你……”桔年着急得话都说不出来。

平凤侧过脸去挥了挥手,“嗨,谁敢占我便宜啊,老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说起来今天也算走运,捡了头肥羊,小捞了一笔,谁知道刚才完事了出来,就遇上了那些王八蛋,差点儿被她们整惨了。”

“她们?

她们是谁?”桔年小声地问。

平凤草草地解释道:“她们就是原本混这里的人。”

桔年不笨,短暂的一怔后顿时恍然。

原来做平凤这一行的也有“地域观念”,就像出租车司机载客一样,大家都有各自常在的地段,所以彼此都心照不宣,很少互相抢饭碗。

跟出租车司机相比,平凤这一行的地域感更强一些,因为她们通常在一个熟悉的区域里捞营生,还不时需要被这个地段的“鸡头”抽取分成,而“鸡头”在拿到钱之后,往往也充当中介或者隐形保护者的角色。

平凤过去并不常在这一带出没,据她说捞了一笔,自然也就意味着抢了某些人的“生意”,被人发现,所以吃了亏。

“你也是的,你一个人这么冒失又是何苦?”桔年分开平凤遮住的伤口的头发,皱了皱眉。

平凤说:“我也不是故意的,上一个客人把我带到这儿,他刚走,我就遇到了一只老肥羊,不捞白不捞。”

“老肥羊?

我看你才是小肥羊火锅,被人煮了涮了都不知道。”

平凤笑了一声,牵到嘴角的伤,也不敢放肆,低声说:“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家里那帮讨债的催得紧,老三要交学费。”

桔年顿时再没往下接话,缓缓叹了一声,往更黑的地方缩了缩,这才问:“那现在你要怎么样?”

平凤从贴身的衣服里抽出被她卷得细细的纸钞,塞到桔年手里。

“她们认得出我,我怕待会儿又遇上,钱没了,那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是生面孔,赶紧走,等我脱身了,明天再去找你。”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桔年回头看了看被昏黄的路灯衬得更阴暗的巷子。

远远地,在另一个背光的角落,隐隐看见停着一辆车子,车旁有一对纠缠的身影。

是偷情的爱侣,还是一场交易,谁知道。

对平凤说了声“小心点儿”后,桔年也不敢久留,仔细收好平凤交给她保管的钱。

平凤说,最好不要走来时的路,桔年便朝相反的方向低头快步离开。

大概是还没到这里生意红火的时段,来往的人并不多,不时有一两辆车子无声地擦过。

桔年一路走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还是没能把胆子练得更壮一些。

当无可避免地跟停在角落的那辆车、那对人影迎面而过的时候,她把脚步放得更轻,头埋得更深,恨不得自己化作黑夜里的一道烟。

还没等她安然走过,砰的一声闷响,吓得桔年暗自抖了抖。

视线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人影,恨不能两人并作一个的影子分开了,但令人惊愕的是,这发出动静的一对,不是他和她,而是他和他。

他们压低了声音争执,桔年听不真切,只觉得暗处的那两个人都是衣冠楚楚。

她并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心中虽也惊讶,但匆匆一瞥后赶紧将视线调开,只盼速速离开是非之地。

也许她把事情想得太过顺利,路口在望,忽然,一声女人的惊叫再次把桔年吓了一跳,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因为她听得出这个声音来自平凤。

桔年回头,平凤手脚并用地跟两女一男厮打着,显然是落了下风,头发被别人拽在手里,发出介于哭泣和愤怒之间的尖叫,没有人响应,没有人在乎,那些拳脚落在平凤身上,仿佛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桔年从小到大,哪里是一个会打架的人?

她只觉得一颗心就吊在嗓子眼,下一秒就要脱腔而出。

谁来帮帮她,有谁?

她病急乱投医地把视线投在了那对男女,不,那对男人身上,回应她的是毫无意外的漠然。

平凤的尖叫刺痛耳膜,桔年咬咬牙,只得心一横,奔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手上空空如也,连个借力的东西都没有,到了打平凤的人跟前,她情急之下只喊出一声:“你们就不怕警察吗?”

可怜她连这句有些可笑的警告都说得毫无底气,尾音还在发颤,一张脸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紧张,仿佛被开水烫了似的热。

话音刚落,桔年好像就听到了失笑的冷嘲声,竟不止一处,就连混战中的平凤都苦笑了一声。

就在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跟巷子垂直的小路上有车灯亮起,由远及近。

大概与平凤厮打的那些人原本就心虚,钱搜不到,人也教训了,看见光亮,手下顿时有了迟疑。

两个女人最先松了手,见好就收地想走,只剩那个形容猥琐的小个子男人,揪着平凤的胳膊,将她狠狠地推搡到正逼近的车前。

“平凤!”

“啊……”

桔年扑身向前,然而已来不及,原本就狭窄的丁字路口,开车的司机也没料到凭空会有一个人迎面扑向他的车头,车避闪不及,跟平凤撞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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