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算识趣，叶覆冰没再说什么，他顺势拉过池糖的手，带着她离开了酒席。

那时正值盛夏，夜晚的风都带着燥热的气息。

但至少空气清新，要比里面更透气。

池糖任由男人拉着自己，乖巧地跟在后面，走到一半，忽然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

叶覆冰说：“离开这。”

池糖固执的要问出一个答案：“去哪？”

“……”

叶覆冰不说话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只是单纯的不想再让她留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他明明一向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

可是当看到她即将被咸猪手揩油时，心底突然窜上来的火苗，差点烧没了他的理智。

在叶覆冰还在思忖着该找个什么借口时，池糖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手。

他顿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嗯？”

池糖仰着头，酒精令她大脑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视野也有些模糊。

可即便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虚化状态，她还是能一眼就看见那双漂亮剔透的浅色眼眸，无比清晰的，映在她的心底。

“……”

盯着男人的眼睛，她樱唇微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又被咽了回去。

她的眼底带着挣扎，然后低下了头，错开了和他的对视。

他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池糖。”

“你不愿意跟我走？”叶覆冰的声音很平静，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内心早已卷起了呼啸的海浪。

“还是说——你想留在那？”

池糖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她没说话，他便当她是默认了。

叶覆冰忽然想起了他们之前的一次谈话。

他和池糖是同校的师兄妹，算起来认识很久了。

他作为前辈，曾很明确直白的和池糖提过，她这种性格不适合混娱乐圈，建议她换个方向发展。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三个字，简单明了——为了钱。

她是为了钱。

叶覆冰也是个有大少爷脾气的人，池糖遇到的这种事在娱乐圈里不算少见，被他碰见过的也不止一次两次，他难得好心出手帮忙，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想到这，他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怎么，怪我多管闲事，打扰了你的好事？”

“……”

他也是一时被气到了才会这么说，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了不妥。

余光瞥见池糖紧紧攥着衣角的手，像是在努力压抑克制什么，他心里暗道不妙。

完蛋，她生气了。

她是不是要朝他发脾气了？

不过以她的性格应该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掉头就走才符合她的作风。

她如果走了他要不要上去拉住她？

万一被推开了……

一连串的问题在心底闪过，最后只剩下一个——

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临机应变吗？

然而他想象中那些场景都没有发生。

面前的姑娘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眼眶微红，漂亮的眼睛里氤氲着淡淡水汽，唇线抿得很紧。

看上去又委屈又无助的，像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

没哪个男人被这么看着会不心软。

更何况这姑娘长相偏稚嫩，看上去跟个未成年似的，叶覆冰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禽兽，有种差点把小女孩欺负哭了的罪恶感。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池糖露出这种脆弱又受伤的表情。

他明明知道她的为人，他不该那样说的……后悔、自责和心疼三种情绪瞬间充斥在他整个心房，紧紧包裹着他的神经。

他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要道歉：“对不起。”

池糖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吸了吸鼻子，把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然后抬脚走过来。

叶覆冰以为她可能是气不过想揍自己一顿，食指摸了摸鼻尖，也没打算躲开或者反抗，反而也往她那走近了几步。

池糖站定在他身前，女生身材娇小，几乎才到他胸口。

她伸出手，胳膊细细白白，纤细漂亮的手抓住男人的衣摆，柔软的布料在她掌心里被揪成皱巴巴的一团。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己差点把人家小姑娘惹哭，给人家当沙包出一口气也是应该的。

叶覆冰闭上眼，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夜色如水，四周静谧。

在这宁静的场景里，响起了一道非常清晰，并且一听就知道很用力的擤鼻涕的声音。

“……”

叶覆冰低头看着身前女生这出乎意料的举动，瞳孔瞪大，眼中混杂了震惊、懵逼、不可置信等一系列复杂情绪。

不等他开口，池糖擤完鼻涕，还用爪子在他的裤子上擦了两下。

姑娘像是终于舒服了，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扬起脑袋看向他，声线清甜：“傻逼。”

“？

？

？”

叶覆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池糖很有耐心地重复：“傻、逼。”

叶覆冰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拿我衣服擦鼻涕，还骂我傻逼？”

池糖歪着脑袋，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无辜又专注。

平心而论，池糖的长相其实非常讨喜，就像是邻家小妹妹，又乖又甜的那种。

只不过她平常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而现在喝醉了酒，卸下了平日的冷漠和防备，眼神没有了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样貌自带的优势就展现了出来。

叶覆冰被她这么看着，胸口那点儿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心脏像是被什么羽毛轻轻拂过，又麻又痒。

他闭上眼，妥协了似的应了声：“行吧。”

骂他傻逼他也认了，拿他衣服擦鼻涕他也不计较了。

“大傻逼。”

“……”

得，还加了一个字。

叶覆冰眉梢挑了下，忍了忍，对这三个字选择性忽略。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姑娘：“还气不气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池糖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从喉腔里溢出一声更咽，眼眶又红了一圈，她委委屈屈地说：“气。”

说完就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不是吧——

哭了？

她怎么就哭了？

叶覆冰一脸错愕，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她。

他明明都顺着她的话，承认自己是傻逼了，她还有哪里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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