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看了刘益守写的那封信以后才做的决断，可是斛律金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一般，这就很让他不能理解了。

“罢了，去把部曲安顿好，接下来在一旁看戏就行了。

邺城那边来的军令政令，为父会处理的。

这世道，要变天了啊。”

“这些年，你战阵之上的本事长了许多，但是战阵之外的本事，还差了不少啊。”

看到于实没动，于谨疑惑问道。

不过最后高欢还是怂了，他真的没有时间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跟梁军的一支水军偏师玩什么“打苍蝇”的游戏。

几天后，张保洛带兵入驻邵陵城，并派人在东岸埋伏胡僧祐的水军。

眼见事不可为，胡僧祐带着一众水军船只北上西华城。

但是他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办法还击，更无法解套。

逃出河南，乃是最大的任务，除此以外，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后。

两方反复争夺这一段澺水的控制权。

一方要拦河，一方要骚扰；一方人数多，一方有火器；一方不能下水，一方不能上岸。

东魏军的人数远远多余胡僧祐的水军，梁军肯定不能硬碰硬，只能以骚扰为主。

很多事情虽说看起来发生得很快，却也不是一天两天累积起来的。

此消彼长，从很早以前便开始了。

结果现在根本没用得上。

应该，大概是如此的吧。

梁军的水军派了几艘船在附近的河面上游弋，那样子似乎是在警告高欢：不要渡河，只要你渡河，我们便放开手脚打你！

娄昭君对自家幼弟招了招手，娄昭附耳过来后，娄昭君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娄昭的面色越来越紧张，最后居然冷汗都下来了。

“还不去传令？”

“那我先走了。”

高欢连忙命两岸的魏军士卒架起床弩还击。

“守好新蔡，便是你的功劳。

各司其职才是军队，一哄而上那是盗匪！

你是盗匪吗？”

娄昭君淡然说道，她显然已经把自己这个儿子当外人，甚至是当贼一样防着了。

在接到高欢信使的传信后，他如蒙大赦，果断向东行进，与高欢合兵一处。

得莫多娄敬显兵马支援，高欢再次强渡澺水，却再一次被梁国水军阻断。

“我们等高欢与刘益守决出胜负就行了，其他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今年就休息休息吧。

秋收的时候，为父带你出塞去草原打猎！”

长得丑，就这么被看不起的么？

果然高欢和刘益守这种帅哥，才是你心中的好人啊！

“父亲，魏军开始撤退了，彭将军派人来询问，要不要骑兵前出追击。”

败了万劫不复，胜了亦是没什么可称道的，依旧无法摆脱当前的困境。

梁军的那些恶意，他已经感受到了，也知道对方会为什么如此疯狂。

“真会如此么？

真会到这样的地步么？”

于是高欢只得命人往西边去寻找莫多娄敬显的部曲，让他向自己这边靠拢。

又派人悄悄渡过澺水，去寻张保洛，让张保洛掉头西进，先入邵陵城再说！

莫多娄敬显此时正畅通无阻的来到奇雒城遗址，沿途没有遭遇任何围追堵截，哪怕他打出来的旗帜看起来很像是大军主力。

雨停了之后，行军速度才算是提了起来。

然而，正当张保洛的前锋军架设好浮桥，并且已经率部渡过澺水的时候，一支水军突然从河道下游冲出，对着正在渡河的高欢军中军疯狂射击！

“父亲竟然不觉得奇怪？”

悬瓠到汝阳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七十多里地，看起来，大军正常行进，也就三天到四天的脚程。

高欢只得带着大军远离汝水，朝东北而去，准备渡过澺水（即古代新蔡以北的洪河河段）前往汝阳。

看到斛律金老神在在的表情，斛律光大为惊骇，他路上已经想了很多说辞，像什么部曲需要修整啊，梁军势大要避其锋芒啊，河南局势崩坏已经无药可救啊之类的。

娄昭君喃喃自语说道，脸上一行清泪落下。

那种求而不得的失落感，她无法释怀。

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期限，那便是至死方休。

然而当他们准备好拦截那支水军的时候，对方又逃之夭夭，顺流而下不见踪影了！

一连三天，高欢军就在这里跟那支水军争夺澺水的控制权！

于实走后，于谨忍不住自言自语的感慨道。

如果说娄昭君在谋划大事，斛律金在坐山观虎斗，那么在暴风雨中前行的高欢，则是在与各种困难做艰苦卓绝的斗争。

这一次，胡僧祐动用了两发震天雷！

在高欢军中留下了两个满是断臂残肢的大坑！

而高欢因为认知问题，却是在此地吃了大亏。

但此时春夏之交乃是水位最高的时候，澺水上游宽下游窄，很容易蓄水，此时水位已经没过头顶。

魏军在西岸想进不能进，想退又没法退，与邵陵城咫尺之遥，就是不能入城！

于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斛律金一脸怅然，心中百感交集。

“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各从其欲，皆得所愿。

再等等，传令让胡僧祐的水军沿途骚扰高欢的人马就行了。

其他各部，先不要行动，以免逼得狗急跳墙。”

幽州城外，此时早已不是白雪皑皑，而是是一片郁郁葱葱。

斛律金出城迎接返回的长子斛律光，一见面就笑呵呵的询问道。

魏军当初攻奇雒城的时候正好是春天，水还没完全涨起来，他派人查探过，澺水（洪河）这一段水不深，最浅的地方才刚刚过腰，大军完全可以试着淌水过河。

于谨面色不虞的呵斥长子道。

得张保洛相助，高欢费劲力气才入驻邵陵城。

然后，他就得到了几个糟透了的坏消息。

高欢没有选择沿着河道走，因为那样行军等于是把大军摆开让梁军的水军暴揍！

他也知道，梁军一定在关键节点等着他们！

沿着河道走，会提前跟敌军的伏兵碰面。

……

要不然，斛律金当年也不会把幼子送到那边去锻炼了。

娄昭君面色肃然，甚至从未如此严肃的跟娄昭说过话。

斛律金自言自语道，说得斛律光一愣。

“当年还是小瞧了吴王啊，下的注不够重。”

军中各部主将倒是配合紧密，没有怨言，都是一心想着怎么能逃出生天。

斛律金哈哈大笑道，走过去拍了拍斛律光的肩膀，二人一同进入了幽州城。

第三个坏消息，周边所有河道，都被梁军水军封锁，包括常德水军（作为高欢的老对手，他们的旗帜已经被认出来了）也来了。

一共有多少人不知道，但是水军船只可谓是遮天蔽日，数都数不清有多少。

最坏的一个消息，军中已经彻底断粮。

现在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刘益守在河南编制了一张大网，准备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已经把高欢麾下这几万部曲给困住了！

目前绞索还未收紧，高欢尚且有余力可以挣扎一下。

但这种挣扎，又可以持续多久呢？

自高欢以下，魏军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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