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很聪明，目的性极强。

河面上水军士卒与你接舷肉搏，只不过是为了吸引魏军注意，水下一大堆渔民出身的勇士在凿船呢！

等确定水寨下方涌入大量河水后，樊毅果断下令脱离战斗，船队在暴雨中逃之夭夭，消失不见。

而感觉到水寨已经发生倾斜的薛孤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了验证水寨的实用性，造好后，他还亲自登上去观察了一下河对岸的悬瓠城，这种水寨虽然行驶速度极慢，但确实可以移动，而且稳如泰山！

“这么快？”

高洋心中一紧，他已然明白，斛律氏要反！

不，很可能已经反了！

只是秘而不宣。

梁国直阁将军羊侃，带台城禁军兵马，从建康出发走京口上了漕船后，再从京口水路到徐州彭城，与刘益守跟吴明彻统帅的梁国水军精锐，会师于彭城。

高洋试图做最后一搏。

如果不是还好，如果是的，那就糟糕了。

那个大水寨看起来好像是无敌的存在，但樊毅早在东魏军开工的时候，就命人到附近侦查，得到确切消息后，亲自询问了军中士卒具体情况。

羊侃知情识趣的将台城禁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刘益守，心中暗暗可惜。

虎牢关内的签押房里，高洋正在看地图，就听到门外赵彦深在聒噪。

梁国这一路精兵，沿着睢水向西北，水陆并进，就跟当年陈庆之北伐去时的路线完全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部队中的水军要强得多，可以跟刘裕北伐时的那一支精锐水军（打出过却月阵）相媲美。

十日后，刘益守指挥梁军攻破陈留郡，陈留太守宁死不降，被腰斩以儆效尤！

又过三日，梁军再以绝对兵力优势破小黄城。

同日，得落雕队士卒引路，刘益守派遣羊侃麾下精骑，急行军五十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小黄城以西，魏军在大梁城遗址的屯粮营寨，得粮数万石，兵锋直指荥阳。

樊毅命人打出接舷的旗帜，水军主力便朝着水寨冲刺而去！

高欢意兴阑珊的说道，他真的被折腾得有点累了。

用水寨在暴雨天攻城，本应该是万无一失之法，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属下说句难听的话，段孝先当然是娄氏的人，可未必一定是高氏的人啊！”

这一路兵马水陆两军共计数万人，从彭城向西攻睢阳、雍丘，并且在没有遭遇什么抵抗的情况下，一战而克。

攻克魏军粮仓后，梁军水陆并进继续西行，走穿了睢水最终抵达汴口，来到黄河口岸，拿下汴口。

高洋松开了捏着他衣袖的手，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然而在水寨上指挥战斗的薛孤延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这些梁军船只冲过来并不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是脑抽了想寻死。

“世子，属下冒昧说一句，如今这情况，高王大概很难返回河北了。

世子还是回邺城主持大局为好。

河南的事情，现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救之无用。

还请世子速速决断，迟恐生变。”

梁军在青徐那边攻城略地，以及羊墩反叛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只是目前除了策应荥阳侧翼外，他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嗯……是啊。”

高洋冷静的分析道，难得他这个节骨眼还能记得斛律光有骑兵在长社，这个地方离荥阳并不远，骑兵一日一夜可至！

“世子，不要指望斛律光了。

前些日子，斛律光就借口押运粮草保护粮道，把部曲带到了枋头！

那时候您回了一趟邺城，所以不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年轻缺乏经验，却并不是傻。

相反，高洋十分聪慧，学习能力很强。

当然，任何事物都有弱点，这种水寨还有个巨大的天然弱点，便是船底破洞后，便会下沉，因为上层建筑太高了，需要很大的浮力储备，光靠材料低密度提供的额外浮力，是无法维持的。

当然了，斛律氏就算要反，也不意味着会投降梁国。

樊毅本以为这玩意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结果却是被武陵郡本地渔民出身的士卒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简单点说，就是高欢以为的宝贝，不过是人家渔民玩剩下的东西！

巴蜀所在的长江上游一带，很多汉人甚至是僚人，就以这样的水寨为生，他们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类似的地方，从一艘船到另外一艘船，从一个水寨到另外一个水寨！

这种水寨虽然怕火，但下雨天是无敌的。

“高王，梁军水军来袭，水寨已经倒塌倾覆了！”

赵彦深一语惊醒梦中人，让高洋愣在了原地。

形势对于东魏而言极度不利！

各地沦陷的战报飞向邺城，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

雪上加霜的还在后面。

高洋心中一惊，这支梁军不是之前才攻克睢阳么？

早在羊墩反叛的消息传来以后，他就已经让段韶回晋州调兵了，只是远水不解近火。

高洋拍了拍赵彦深的肩膀说道，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到赵彦深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高洋追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可以一并说了。”

“你不必如此紧张的。”

泰山羊氏在青徐的关系网被全部发动了起来，该占的，不该占的地方全部被占，甚至一些本不会站队的本地豪族，都开始响应。

赵彦深喘着气说道。

不怕高洋问这话，就怕对方不说话不表态，那就糟糕了。

“我父尚在悬瓠，岂能不救？”

“罢了，再想办法吧。”

刘益守命吴明彻水军封锁了汴口外的黄河河面，不许任何船只从枋头向黄河南岸运粮！

汴口是荥阳粮道的关键节点，任何从黄河北岸来的漕船，都要从枋头那边的渡口过来，通过汴口入索水，再走索水到荥阳边的渡口，在那里卸货。

赵彦深苦劝道。

“世子，不必去试了。

不去试，还能保留一丝体面，去了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水寨怎么会倾覆呢？”

樊毅还打听到，因为进水的部位不同，再加上风浪冲击，这种水寨很少是直接坐沉水底的，多半都会跟楼房倒塌一般，朝着某个方向倾覆！

值此危难之际，高洋反而不能对斛律氏怎么样！

“你派人去枋头，让斛律光带兵前往荥阳。”

“我等愿意前往敌军水寨，潜水将其凿沉！”

赵彦深用袖口遮住自己的脸说道。

黄河不是玩水军的地方，但春夏之交涨水期，在黄河某些地段玩水军，是出其不意的怪招，打破常规的手段，出乎东魏这边的意料，也是刘都督决胜的杀招。

但在黄河上玩水军可不是编出来的，更不是什么首创。

刘都督的套路在这个时代都不算首创！

历史上也确有黄河水军，史书和诗歌都有记载。

比如说自西汉到唐代，潼关到洛阳段，就有成建制屯扎的水军，并且数量很是惊人！

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有一路兵马就是黄河水运逆流而上入关中。

北宋时高粱河车神也打算用汴梁水军北上幽州，但车神攻辽跑得太快，最后这支水军跟不上只当了运粮草的漕船。

等车神战败跑路，自然这支水军也回汴梁了。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要强调一下，不要用印象中的历史去判断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

你以为的不可能，恰恰是可能，甚至是大行其道的东西。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