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长门菱歌起(3/4)
我强忍怒气,只管往前走。
她的话,刻薄而娇媚。
声线细高且尖锐,似一根锋利的针,一直刺进我心里去,轻轻地,却又狠又快。
她上前扯住我的衣袖道:“贵嫔妹妹与安小媛交好人人都知道,这回这么费尽心思请皇后出面安排她亲近皇上,妹妹可真是足智多谋。”她用绢子掩了口笑:“不过也是,妹妹这么帮安小媛。
她将来若有了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孩子啊。
妹妹又何必愁保不住眼前这一个呢!”
我再不能忍耐。
她说旁的我都能忍,只是孩子,那是我心头的大痛,怎容她随意拿来诋毁。
我重重拨开她的手,冷冷道:“秦芳仪见了本宫怎么也该称一声‘娘娘’,自称‘嫔妾’吧。
芳仪在宫中久了,这些规矩还要本宫一一来教么?
还是老糊涂了!”她闻得我说她一个“老”字,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
我哪里能容得她说话,一把摁住她手臂,微微一笑道:“芳仪何苦来着学那些先秦淑女的步子,年代久远,怎能学得像呢?
不如回宫好好想着,怎么皇上现下对你是毫不眷顾了呢,一月多来连一次召幸也没有。
不过现放着安小媛呢,若你诚心诚意向她求教,想来小媛一定不吝赐教。
芳仪你可就收益匪浅了。”
这样连珠般字字诘问下来,她连还口之力也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难看。
或许也是碍着我位分终究在她之上,悻悻难言。
良久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之状,正要向我发作,身后却是一个极清丽的声音,款款道:“秦姐姐可是疯魔了吗?
连贵嫔娘娘也要顶撞了,可知皇后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怪罪的呢。”秦芳仪颇忌惮她,更忌惮皇后,只得悻悻走了。
陵容握住我的手道:“姐姐为我受委屈,陵容来迟了。”
我不易察觉地轻轻推开她的手,道:“没什么委屈,我本不该和她一般见识。”我淡淡一笑:“从前都是我为你解围的,如今也换过来了。”
陵容眼圈微微一红,楚楚道:“姐姐这是怪我、要和我生分了么?”
我道:“并没有,你别多心。”
陵容垂泪道:“姐姐是怪我事前没有告诉你么。
这事本仓促,皇后娘娘又嘱咐了要让皇上惊喜,绝不能走漏了风声。
陵容卑微,怎么敢违抗呢。
何况我私心想着,若我得皇上喜欢,也能帮上姐姐一把了,姐姐就不用那样辛苦。”
我叹息道:“陵容啊,你的嗓子好了该告诉我一声。
这样叫我担心,也这样叫我意外。”
陵容凄楚一笑,似风雨中不能蔽体的小鸟:“姐姐不是不明白身不由己的事。
何况陵容身似蒲柳,所有这一切,不过是成也歌喉,败也歌喉而已。”
我无法再言语和质疑,她这般自伤,我也是十分不忍。
她是成也歌喉,败也歌喉。
那么我呢?
成败只是为了子嗣和我的伤心么?
我能明白,亦不忍再责怪。
后宫中,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
于是强颜欢笑安慰道:“秦芳仪惹我生气,我反倒招的你伤心了。
这样两个人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呢,叫别人笑话去了。”陵容这才止住了哭泣。
到了太后宫中请安,太后倒心疼我,叫人看了座让我坐在她床前说话。
提及我的小产,太后也是难过,只嘱咐了我要养好身子。
太后抚着胸口,慨道:“世兰那孩子哀家本瞧着还不错,很利落的一个孩子,样貌又好,不过是脾气骄纵了点,那也难免,世家出来的孩子么。
如今看来倒是十分狠毒了!”太后又道:“哀家是老了,精力不济。
所有的事一窝蜂地全叫皇后去管着,历练些也好。
若年轻时,必不能容下这样的人在宫里头!
也是皇后无用,才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我听太后罪及皇后,少不得陪笑道:“宫中的事千头万绪,娘娘也顾不过来的。
还请太后不要怪及皇后娘娘。”
太后的精神也不大好,半是花白的头发长长披散在枕上,脸色也苍白,被雪白的寝衣一衬,更显得蜡黄了,脖子上更是显出了青筋数条。
红颜凋落得这样快,太后当年虽不及舒贵妃风华绝代,却也是如玉容颜。
女人啊,真是禁不得老。
一老,再好的容颜也全没了样子。
可是在宫里,能这样平安富贵活到老才是最难得的福气啊。
多少红颜,还没有老,便早早香消玉殒了。
太后见我有些发愣,哪里晓得我在转这样的心思,以为我的累了,便叫我回去。
我见太后也是疲惫的神态,便告辞了。
方走到垂花仪门外,一摸系在金手钏上的绢子不知落在了哪里。
一方绢子本也不甚要紧,只是那绢子是生辰时流朱绣了给我的,倒不比平常的。
细细想想,进太后寝殿前还拿来用过,必定是落在太后寝殿门口了。
于是不要浣碧陪着,想取了便走。
太后病中好静,寝殿中惟有孙姑姑一人陪着。
殿外也无人守侯,皆是守在宫门口的。
我也不欲打扰人,便沿着殿角悄悄进去。
此时正是初秋,凉风影动,姗姗可爱。
太后寝殿的长窗下皆种满了一人多高的桂花树,枝叶广茂,香风细细,倒是把我的身影掩抑其间。
才要走近,冷不防听见里面孙姑姑苍老温和的声音道:“奴婢扶太后起来吃药吧。”说着便是碗盏轻触的声响。
待太后服完药,孙姑姑迟疑道:“太后昨晚睡得不安稳呢,奴婢听见您叫摄政老王爷的名字了。”
我的心悚然一惊,飞快捂住自己的嘴。
不知是我的心惊得安息了片刻,还是里头真是静默了片刻,只听太后肃然道:“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我已经不记得了。
你也不许再提。”
孙姑姑应了,太后倒是叹了一声,极缠绵悱恻的一叹。
孙姑姑道:“太后?”
太后道:“没什么。
我不过是为了甄氏那孩子的事有些难过。”
孙姑姑道:“莞娘娘的确是命苦。
这样骤然没了肚里孩子,皇上也不怎么待见她,奴婢见了也心疼。”又道:“太后若喜欢莞娘娘,不如让她多来陪陪您吧。”
我本欲走,然而听得言语间涉及我,不自觉地便听住了。
太后感喟道:“我也不忍得老叫她在我眼前…”太后的声音愈来愈轻,“阿柔那孩子…我最近老梦见她了…虽不是十分像,但性子却是有几分相似的,我反而难过。”渐渐声音更低,似乎两人在喁喁低语,终于也无声了。
我不敢再多逗留,也不要那绢子了,见四周无人,忙匆匆出去了。
回到宫中,便倚在长窗下独自立着沉思。
快到中秋,月亮晶莹一轮如白玉盘一般。
照得庭院天井中如清水一般,很是通明。
我的思绪依然在日间。
陵容的确是楚楚可怜。
而帮我那一句话,终究是虚空的。
我自然不愿这个时候太接近玄凌,但是眉庄呢,也从未听闻她有一字一句的助益。
或许她也有她的道理,毕竟是新宠,自己的立足之地尚未站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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