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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渔翁(2/3)

敬妃的目光飞快在我面上一扫,不意我会突然问起这些旧事,道:“当时她虽然还是贵嫔,却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又怎么会保养不慎呢?”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宫中传言是吃了端妃所赠的安胎药所致。”

我的睫毛一烁,耳边忽忽一冷,脱口道:“我不信。”后宫这样的杀戮之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凭什么不信,我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想起昔日与端妃仅有的几次交往,她那种怜爱孩子的神情,我便不能相信。

敬妃的神情依旧和靖,说的是别人的事,自然不会触动自己的心肠。

她不疾不缓道:“别说你不信,当时皇上与皇后也不怎么信,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只是此事过后,端妃便抱病至今,不大见人了。”

这其中的疑窦关窍甚多,我不曾亲身经历,亦无关眼下的利益,自然不会多揣度。

只觉得前尘今事,许多事一再发生,如轮回纠结,昨日是她,今日便是你,人人受害,人人害人,如同颠扑不破的一个怪圈,实在可怖可畏!

悫妃的丧事办得很是潦草,草草殓葬了就送去了梓宫。

皇后为此倒很是叹息,那日去请安,玄凌也在。

说起悫妃死后哀荣的事,玄凌只道:“汤氏是畏罪自裁,不能追封,只能以‘悫’为号按妃礼下葬,也算是朕不去追究她了。

她入宫九载,竟然糊涂至此,当真是不堪。”

皇后用绢子拭了拭眼角,轻声纠正道:“皇上,悫妃入宫已经十一载了。”

玄凌轻轻一哼,并不以为意,也不愿意多提悫妃,只是说:“汤氏已死,皇长子不能没有人照拂。”

皇后立刻接口:“臣妾为后宫之主,后宫所出之子如同臣妾所出。

臣妾会好好教养皇长子,克尽人母之责。”

玄凌很是满意,微笑道:“皇后如此说朕就放心了。

太后年事已高,身体又多病痛,皇长子交与皇后抚养是最妥当不过了。”

如此,众人便贺皇后得子之喜。

皇长子有人照顾,皇后亦有了子嗣,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玄凌走后,众人依旧陪皇后闲话。

皇后含泪道:“悫妃入宫十一年,本宫看着她以良娣的身份进宫,历迁顺仪、容华、贵嫔,生子之后册为昭仪,再晋为妃。

就算如今犯下大错,但终究为皇家留下血脉,也是大功一件。

现在她下场凄凉,虽然皇上不乐意,但是咱们同为后宫姐妹,也不可太过凉薄,何况她到底也是皇长子的生母,服侍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本宫会去叫人戍守她的梓宫,希望悫妃在地下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得以安宁。”

皇后的宫女剪秋在一旁劝道:“娘娘不要太伤心了。

为了悫妃娘娘的缘故您已经伤心好几日了,如现在皇长子有了您的照顾,悫妃娘娘也可以安息了。

娘娘这样伤心只会让生者更难过呀。

话说回来,到底也是悫妃娘娘自己的过失。”

皇后拭泪道:“话虽这样说,可是本宫与她一起服侍皇上多年,她这样骤然去了,叫本宫心里怎么好受呢。

唉——悫妃也当真是糊涂啊!”

皇后如此伤心,众人少不得陪着落泪劝说。

过了半日,皇后才渐渐止了悲伤,有说有笑起来。

我的身子渐渐不再那么轻盈,毕竟是快四个月的身孕了。

别人并没有觉出我的身段有什么异样,自己到底是明白,一个小小的生命不断汲取着力量,在肚子里越长越大。

已经是初夏的时节,我伏在朱红窗台上独自遥望在宫苑榴花开尽的青草深处,凤凰花在空气里烈烈的绽放燃烧,似有烧不完的**和红艳一般,连阳光也被熏得热情了许多。

青翠树叶暂时隔开了几分炎热,清凉之意落在小径的鹅卵石上,荫荫如水。

连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都关系生命的消逝。

淳儿、恬嫔的孩子以及悫妃。

这样急促而连绵不断的死亡叫我害怕,连空气中都隐约可以闻到血腥的气息和焚烧纸钱时那股凄怆的窒息气味。

寂静的午后,门外忽然有孩童欢快清脆的嗓音惊起,扑落落像鸟翅飞翔的声音,划破安宁的天空。

自然有内监开门去看,迎进来的竟是皇长子予漓。

我见他只身一人,并无乳母侍卫跟随,不免吃惊,忙拉了他的手进来道:“皇子,你怎么来了这里?”

他笑嘻嘻站着,咬着手指头。

头上的小金冠也歪了半个,脸上尽是汗水的痕迹,天水蓝的锦袍上沾满了尘土。

看上去他的确是个顽皮的孩子,活脱脱的一个小泥猴。

他这样歪着脸看了我半晌,并不向我行礼,也不认得我。

也难怪,我和他并不常见,与他的生母悫妃也不熟络,小孩家的记忆里,是没有我这号陌生人存在的。

小允子在一旁告诉他:“这是棠梨宫的莞贵嫔。”

不知是否我腹中有一个小生命的缘故,我特别喜爱孩子,喜爱和他们亲近。

尽管我眼前不过是一个脏脏的幼童,是一个不得父亲宠爱又失去了生母的幼童,并且在传闻中他资质平庸。

我依然喜爱他。

我微笑牵他的手,“皇子,我是你的庶母。

你可以唤我‘母妃’,好不好?”

他这才醒神,姿势笨拙地向我问好:“莞母妃好。”

我笑着扶起他,流朱已端了一面银盒过来,盛了几样精巧的吃食。

我示意予漓可以随意取食,他很欢喜,满满地抓了一手,眼睛却一直打量着我。

他忽然盯着那个银盒,问:“为什么你用银盒装吃的呢?

母后宫里都用金盘金盒的。”

我微微愕然。

怎么能告诉他我用银器是害怕有人在我的吃食中下毒呢?

这样讳秘的心思,如何该让一个本应童稚的孩子知晓。

于是温和道:“母妃身份不如皇后尊贵,当然是不能用金器的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不在乎我如何回答,只是专心咬着手里松花饼。

我待予漓吃过东西,心思渐定,方问:“你怎么跑了出来,这个时候不要午睡么?”

予漓把玩着手里的吃食,答:“母后和乳母都睡了,我才偷偷跑出来的。”他突然撅了嘴委屈:“我背不出《论语》,父皇不高兴,她们都不许我抓蛐蛐儿要我睡觉。”他说的条理并不清楚,然而也知道大概。

我失笑:“所以你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抓蛐蛐儿了是么?”

他用力点点头,忽然瞪大眼睛看我,“你别告诉母后呀。”

我点头答应他:“好。”

他失望地踢着地上的鹅卵石,“《论语》真难背呀,为什么要背《论语》呢?”他吐吐舌头,十分苦恼地样子,“孔上人为什么不去抓蛐蛐儿,要写什么《论语》,他不写,我便不用背了。”

周遭的宫人听得他的话都笑了,他见别人笑便恼了,很生气的样子。

转头看见花架上攀着的凌霄花,他又被吸引,声音稚气而任性,叉腰指着小连子道:“你,替我去折那枝花来。”

我却柔和微笑:“母妃为你去折好不好?”我伸手折下,他满手夺去,把那橘黄的花朵比在自己衣带上,欢快地笑起来,一笑,露出带着黑点点的牙。

我命人打了水来,拭尽他的脸上的脏物,拍去他衣上的尘土,细心为他扶正衣冠。

他嘻嘻笑:“母亲也是这样为我擦脸的。”

我一愣,很快回神,勉强笑:“是么?”

他认真地说:“是呀。

可是母后说母亲病了,等她病好了我才能见她,和她住一起。

我就又能跑出去抓蛐蛐儿了,母亲是不会说我的。”言及此,他的笑容得意而亲切。

伤感迅速席卷了我,我不敢告诉这只有六七岁的孩童,他的母亲在哪里。

我只是愈发细心温柔为他整理。

他看着我,指了指自己:“我叫予漓。”

我点头:“我知道。”

他牵着我的衣角,笑容多了些亲近:“莞母妃可以叫我‘漓儿’。”

我轻轻抱一抱他,柔声说:“好,漓儿。”

他其实并不像传闻只那样资质平庸,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贪玩爱吃。

或许是他的父皇对他的期许太高,所以才会这样失望吧。

槿汐在一旁提醒:“娘娘不如着人送皇子回去吧,只怕皇后宫中已经为了找皇子而天翻地覆了呢。”

我想了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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