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顺三十七年十一月，松江府松江海军造船厂里，这座大楚帝国里技术最先进，规模也是最大，承接了大楚帝国海军三分之一大型主力战舰建造订单的大型造船厂里，迎来了一群不太寻常的人。

并不是海军军政部的战舰相关军官们，也不是国内那些航运公司的高层，而是看似和航运业没啥关系，甚至外界也不是很熟悉的大楚帝国畜牧总公司。

光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家帝国内阁直属政策性企业，因为只有内阁直属大型企业，也才能使用大楚帝国这个国名为前缀，同时也只有政策性企业才能够在企业名字上直接使用某个行业的名次作为企业名。

如铁路总公司、粮食总公司、盐务总公司。

寻常的企业，哪怕是超大型的官办企业，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不能使用这些特定名词的，比如大楚帝国里最大的官办银行，由财务部直属管理的财务银行，国内储蓄银行里的扛把子，在任何一个有帝国行政机构的县级区域里，都会有财务银行的存在。

即便是他们，企业名称上也无法采用大楚帝国这个前缀，更加不可能直接使用银行这个企业名称，直接搞成“大楚帝国银行总公司”之类的企业名称。

还有其他诸多工业部直属超大型企业也是差不多，虽然规模大，影响也大，但没有任何一家采用大楚帝国的前缀，也没有直接使用行业作为企业名称。

但是大楚帝国畜牧总公司，却是能够使用这些词汇，这是因为这家公司在作用以及性质上和大楚帝国粮食总公司高度类似。

该公司成立于承顺十二年，主要运营大型官办马场、牛场以及其他类型的牧场，牲口运输以及销售。

保障军民所需马匹、耕牛、肉食供应，稳定畜牧业价格稳定，发展畜牧行业，培育养殖更好的军民所用的马匹。

光看这一系列的任务，那么就可以知道这家总公司对于大楚帝国的重要性。

甚至可以说，这家总公司是大楚帝国军用马政、民间马耕、牛耕、肉食供应、羊毛供应的重要保障。

而在大楚帝国陆续控制了辽河套、漠南、漠北、漠西等区域后，畜牧总公司也在上述设立了众多超大型的牧场。

大名鼎鼎的辽西马、河西马、丰州马这三大马种，都是畜牧总公司旗下的各牧场分公司培育繁殖的。

只不过在外界里，这家公司名声不显，国内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庞大的畜牧总公司，民众更加熟悉的还是这家总公司旗下的一系列牧场子公司。

如运营辽河套官办马场的辽河马场公司，运营济州岛官办马场的济州马场公司……

但是这家公司却是一家正儿八经的正三品级别的内阁直属企业，其品级甚至和农林部下属的畜牧司相当。

这家公司之所以出现在松江府的海军造船厂，自然不是来瞎玩的……而是来考察松江府海军造船厂的实力，重点考察该造船厂为海军建造的冷冻运输船。

一行人被带到了一个干船坞后，海军造船厂的督办亲自为他们解说：

“眼前的这艘运246号补给船，就是我们为海军设计建造，专门用来运输新鲜肉食、水果、蔬菜等食物的专用冷冻补给船。”

“全舰采用钢铁建造，采用大功率的蒸汽机，机帆并用，能够一次性搭载两千三百吨的新鲜食物进行超长距离的远洋航行！”

“为了确保食物在运输过程中不腐烂变质，我们安装了贝尔公司的冷冻机，利用压缩空气制冷的方式进行制冷。”

“对了，除了这种专门的冷冻补给船外，我们在新一代的战舰上也引入了这种冷冻机，为船上的新鲜食物提供更好的保存条件！”

“这个贝尔冷冻机可以说解决了我们的很多麻烦。”

此外，人群之中的一个穿着职业装的中年男子也是面带微笑接上话头：“冷冻机是我们在研究空气压缩机的时候所被启发的灵感，其实以前我们公司主要做空气压缩机的，不过发现了压缩空气过程里可以制冷后，我们开始转向冷冻机的研究，在三年前正式推出了第一代冷冻机产品。”

“经过三年持续不断的努力，我们的冷冻机已经发展出来了多种型号，舰用冷冻机已经开始批量在海军战舰以及新式的远洋客轮上使用，同时我们专门为火车运输而研发的车载冷冻机也已经获得了成功，江南铁路公司已经向我们订购了第一批的车载冷冻机，同时我们也在积极发展推广家用冷冻机。”

“在冷冻机这个新兴领域里，我们是有充足的信心为客户提供最优良的产品的！”

一旁的畜牧总公司的代表人员听罢微微点头，实际上他们来造船厂考察之前，就已经去过这家位于松江北城区的贝尔冷冻机公司进行考察了。

不得不说，这种刚出现不足三年时间的新玩意，的确让人很震惊，尽管也能够看到出来冷冻机还存在着不少的问题，比如说耗能问题就非常严重，需要强劲而且持续的动力来为压缩机提供动力。

说实话，这对提供动力的蒸汽机组要求是非常苛刻的，这意味着需要更加优秀，同时价格也更加昂贵的蒸汽机来提供动力……总不能蒸汽机运行几天后然后就出现故障，无法提供动力继续制冷了不是。

而压缩机本身的技术就更复杂，而且对工艺要求更高了。

空气压缩机这东西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十几年前大楚帝国就已经把这玩意应用在工业领域里，后来又把空气压缩机引入到火车领域，进而搞出来了新式的火车统一压缩空气制动系统。

但是这些空气压缩机，可不会要求一直都在持续长时间的运行，而且性能要求也不是太高。

但是制冷所需要的压缩机就不一样了，对工艺要求非常苛刻，以目前大楚帝国的工业技术而言，这玩意是能搞……但是贵啊！

这也就导致了冷冻机这种新技术产品的应用其实有着非常大的局限，目前为止也只有在船只领域里有应用，而且应用数量其实很少。

因为这玩意太贵，购买成本价格贵，使用成本也贵……同时也谈不上多么稳定高效，为了确保制冷效果，而且还得准备两套冷冻机，以交叉替换使用，以便进行维护保养，避免出现故障。

因此到目前为止，也就只有吨位庞大，价格昂贵，不差钱，也不在乎这点额外成本的战列舰以及豪华客轮上才用这么个新鲜玩意。

用的效果好了，再加上海军确实对新鲜食物的远洋供应有着非常迫切的需求，再加上海军再穷也不差那几十万，所以就专门搞了这么一种冷冻补给舰，专门用来给出任务的远洋舰队运输新鲜食物。

但是在民用领域里，也就只有追求极致奢华，根本不考虑成本的豪华远洋客轮使用这玩意。

而今天，贝尔制冷公司的人其实比松江海军造船厂的人，更加重视畜牧总公司代表的考察。

只要能够把畜牧总公司的代表给折服了，拿下畜牧总公司的冷冻机订单，那么他们贝尔制冷公司才能够真正意义上的走出小众范围，走向大众化。

因为人家畜牧总公司的人来之前就已经表达过意向：畜牧总公司需要大量的冷冻运输船，从海外运输肉食回国。

这需要的冷冻运输舰不是一艘两艘，而是至少十艘起步！

贝尔制冷公司自从搞出来这个冷冻机后，过去三年里，费尽心思一共也才卖出去十几套舰载冷冻机而已！

畜牧总公司的人一张口就是最少十套的订单，贝尔制冷公司的人根本坐不住。

不仅仅高规格接待了畜牧总公司的代表团去他们公司考察，随后又陪同着来到这松江海军造船厂考察这艘海军订购的冷冻补给舰。

这东西虽然说是海军专用的冷冻补给舰，和普通民用运输船只不太一样……至少民用船只是不可能在前后左右的甲板上一共安装四门五十五毫米的速射舰炮。

同时也很少有民用运输船，会自带一个大型吊塔。

也很少民用运输船会把航速提升到十二节……海军的补给舰为了跟上主力战舰的航速，速度必须足够快，不然跟不上……普通的海军运输舰日常采用蒸汽机航行的时候，巡航速度其实也就八节左右。

尽管海军的冷冻补给舰有诸多的特殊之处，但是核心点却是依旧没变，那就是这玩意依旧只是一艘运输新鲜食物，尤其是用来运输新鲜肉食的冷冻运输船。

而这也是畜牧总公司所追求的。

自从十月份御前扩大参务会议里，陛下亲口提到过海军使用的冷冻运输后，很快就有参务大佬往下安排了任务。

“搞一搞这个冷冻运输船，把广大海外地区的肉食运回本土来！”

最后具体任务就落到了畜牧总公司头上……毕竟冷冻运输船这玩意一看就是知道新鲜玩意，而新东西基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贵。

其次还可能存在技术不成熟，可能出现各种问题等等。

如此情况下，直接让民间企业去搞就会比较麻烦，不如官办企业直接带头打个样板。

而诸多官办企业里，其实比较适合的还是几家大型的官办远洋航运公司，比如太平洋航运公司，江南航运公司，印太航运公司，长江航运公司。

但是这几家官办航运公司，说是官办企业，但实际上是清一色的地方官办航运公司，太平洋航运名头看着很大，实际上这玩意是江北巡抚治下财务厅投资创办的，江南航运公司甚至都不是省办企业，而是松江府下属企业……只是一家府办企业而已。

印太航运公司，看起来和印度似乎有些关系，但实际上这家企业是广东巡抚治下企业。

长江航运公司则是更复杂一些，经历过几次转手，如今所有权其实在应天府财务厅手底下。

在航运业上，由于早年地方比较积极，所以工业部早些年也就懒的搞了，以至于出现了目前这种局面，工业部并没有一家直属的航运企业，其他大型的官办航运企业，清一色是地方企业……

因为航运业比较开放，官方没啥限制，所以地方官办航运企业，他们不仅仅面临着民间企业的激烈竞争，同时彼此间的竞争也是非常的残酷而且激烈的……

如此情况下，你让他们拿出几万投资一艘冷冻运输船来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这没啥问题，但是你让他们拿出十几二十万去投资一艘技术风险很高，而且航运市场也不稳定的新船型，而且一艘还不够，人家上头要的是最少十艘以上，形成一个初步的冷冻进口海上运输体系。

他们说实话也不太乐意……当然更关键的是也搞不起。

这意味着短时间内至少上百万，甚至两百万楚元的支出，饶是他们这些航运公司规模都挺大的，但是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的。

前脚你砸上一两百万进入冷冻运输业，那些竞争对手们后脚就能把常规货运市场以及客运市场给伱抢光了。

所以地方上的那几家大型航运企业都不太乐意出钱搞这个……哪怕是什么陛下亲口说要搞冷冻运输，但是他们在航运市场竞争本来就如履薄冰，日子难过的很……有这心也没这力啊。

上头也试过和银行业进行协调，尝试让银行提供贷款……找的还是政策性银行的财务银行。

但是人家财务银行的一个大佬前脚满口说好……但是不用几天就翻脸了，说什么手底下的风控人员说冷冻运输技术风险太大，冷冻运输市场不明确。

最关键的是那几家申请贷款的主体，也就是那几家地方航运公司，一个个都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该抵押的基本都抵押出去了……现在两百万的贷款给出去，他们都给不出任何的抵押物。

现在把钱借给他们就相当于无抵押还是低息贷款……一旦这几家航运公司在未来几年里稍有波折，直接给你来一个破产……然后财务银行这边就得有人跳楼了，这个跳楼的人品级还不能太低，要不然摆不平两百万楚元的大窟窿……

人家财务银行的大佬们得知这么个情况下，直接翻脸了！

贷款是可以的，但是不给那几家到处漏风的航运公司……得让其他公司来，而且还得有充足的抵押物。

要不然出了什么问题，这两百万的大窟窿怎么办？

让本官跳楼去啊？

拿自己的政治前途甚至小命，去给他人赚取上位的政治资本，人家财务银行的高层们还没这么傻。

要钱可以，但是得换个方式来，至少要来个能还得起钱的主体来申请贷款……否则这两百万想都别想。

这成了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你们可以有了冷冻运输船，可以在粮食供应这个大话题下赚取政治资本，我们财务银行多少也能捞点沾边的功劳：积极为粮食供应提供贷款，大力支持国内粮食供应。

要是最后搞不成，拉跨了……钱你们得还回来，利息也不能少，我们财务银行就当做一笔普通的抵押低息贷款生意，算是赚点辛苦钱。

最后事情逐步往上反馈，最后还是农林部尚书，分管农业畜牧等工作的协办大臣谢正德亲自拍板：也不贷款了，直接让畜牧总公司掏钱去订船，然后租给那几家航运公司运营，再让航运公司承接畜牧总公司的运输订单！

反正短期内的冷冻运输的主要客户，其实也就一个，那就是大楚帝国畜牧总公司……冷冻运输肉食这个行当还没人搞过，他们得先带头做个示范，再加上海外的肉食供应也不是说有就会有的，想要大量的海外肉食供应，还得在海外地区进行大规模的养殖才行。

而畜牧总公司，就是大楚帝国里最专业的养殖企业，他们在御前粮食扩大参务会议结束后不久，就已经敲定了要在北美、澳洲这两个主要地区里筹建多个大规模的牧场，生产肉食以供应本土。

这有了生产，自然也需要运输……畜牧总公司需要冷冻运输船来运输海外肉食。

只是人家一家搞养殖的，也不会开船不是……就算有钱订购了船只也不会运营啊。

客轮也好，货轮也好，远洋船只的运营是一门非常专业且复杂的事情。

可不是找个船长和几个水手开出海就完事的。

而航运公司倒是想要做这个生意，在船只运营上也是专业的，但是他们没钱，连抵押贷款资格都没有……一个个看着家大业大，实际上全都是兜里空空，还欠一屁股债的角色。

最后一合计，就出现了会这么一个弯弯绕绕的方式：畜牧总公司出钱买船，再把船租给几家航运公司，然后航运公司再去承接畜牧总公司的肉食冷冻运输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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