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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过路人(二)(1/2)

尽管那信是匆促之下草草而就,但内容却并不莽撞。

太卜从头至尾也不曾提到那个所谓的“同国师十分相像”之人,毕竟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不敬。

太常寺上下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在国师面前如此冒失。

因为在他们印象中,国师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他但凡出现,便带着一种无法亲近也不可侵扰之感。

即便太卜、太祝他们都是从小便被国师领回太常寺的,但过了这么多年,国师于他们来说依然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和忤逆的存在。

“你那信里……”太祝扯了扯缰绳,临出发前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太卜不用听完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我没那样蠢,只是提了咱们奉命要寻的人已经死了。

林鸽若是一路顺利,约莫明个儿晚上便能落脚法门寺,即便碰上风雨,最晚后天也能到了。

国师看了信,自会有安排,咱们照办便是。

在那之前,咱们便见机行事吧。”

他们能力有限,送信也只能借用林鸽,但国师可不同。

那位大人若是要回信,借了火一烧,他们这边当即便能收到,半点儿工夫也不耽搁。

所以想要印证国师是否还在法门寺,最多两天便有结果。

“其实等咱们进了那村子碰见了那位,就该有个结果了。”太祝低声道,“毕竟国师可不是旁人能充当的。”

虽说他们并非国师真正的弟子,只能勉强算得上半个,吃住教养都算在太常寺门下,而国师喜好僻静少人之处,所以常年独居于天机院内。

但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最常见到国师的人了,从少年甚至孩童时候至今,这么多年下来,早对国师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和气质都了然于心了。

说句不夸大的,即便国师带着面具,融于百千同样装扮的人群中,他们两个也能一眼挑出来。

写那一封信,只是在请示之余,求个心安而已。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再耽搁,一夹马腹,长长的队伍便在笃笃马蹄声中朝山南边的小村落行去……

******

小村落的深处,一株老枇杷树的枝桠之下,有一间独门小屋。

小屋低矮的屋檐上挂着两大串沉甸甸的蒜头和殷红的秦椒,借由麻绳编出了花儿。

那麻绳编得颇有些讲究,乍一看不像是单纯挂出来晾晒的。

走到近处时,还能闻见那麻绳上有股熏人的味道。

这便是那伤兵所说的瞿叔的住处。

薛闲走到门边,倒是没先忙着敲门,而是耸了耸鼻子,皱着眉凑到那麻绳串儿边闻了一下,而后抬袖掩着鼻子,沉声道:“血味,还是陈年的。”

玄悯对这类东西惯来有些嫌弃,于是抬手拉了薛闲一把,将那凑头凑脑的祖宗拽了回来,好像在那麻绳边多站一会儿,就会沾上那股味道似的。

两人障眼法未消,故而寻常人既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

就在薛闲被玄悯拉得远离麻绳时,一个穿着厚袄的男子牵着个刚过腰的孩子从瞿叔门前走过。

那孩子只是朝这小屋张望了两眼,便被那男子拽得绕远了几步,仿佛这屋子沾了鸡瘟似的。

“同你说过几回了?

别逮住空闲就往这里钻。”男子皱着眉训叨了一句。

那孩童“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缩着脖子跟他一起绕了道,只是眼睛还憋不住似的朝这儿瞟。

偏巧还有另一对看完村口热闹的母子也从屋门前经过,那妇人同迎面而来的那对父子点头招呼了一声,而后同样拉着自家孩童绕远了几步……

“这村子里的人,似乎不那么喜欢这个姓瞿的嘛。”薛闲咕哝了一句。

他本打算等那几个过路人走远再现身敲门,结果话音刚落,小屋漏了缝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瘪着嘴的老头眯着眼从屋里探出头来,茫然地扫了两眼,目光定在了薛闲和玄悯所站之处。

虽然他双眸浑浊,焦点也有些散,但是薛闲还是觉得这老头儿能看见他们,至少能感觉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谁啊?

怎的在门口干站着?

不进来我可关门了。”瘪嘴老头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句。

他自己约莫有些聋,以至于嗓门大得很,足以让绕远的那几位听见。

“快走快走,老瞿疯病又要犯了。”那男子低声嘀咕着,拽了自家孩子,三步并两步地走远了。

那对母子反应亦是如此。

眨眼的工夫,这屋前便半个人影也无。

“啐——”老瞿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把着木门,等了片刻依然不见有人进屋,便骂骂咧咧要关门。

不过门刚要掩上,就被薛闲抬手拦住了。

“劳驾,借地躲个风。”薛闲道。

老瞿一听,还有些迟疑:“是人是鬼?”

不过未等薛闲开口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喊道:“应当不是鬼,我那辟邪的串子挂得明晃晃的,鬼也不敢来……你们是谁啊?

来我这做什么?”

“来问一件事。”薛闲答道。

老瞿依然把着门,迟疑着没让他们进:“何事?”

“听说你是朗州霞山一带的人?”薛闲对于进不进门,本也无甚所谓,毕竟这小屋着实有些矮,他和玄悯两人进门还得低头,若是在门口就能问得清,倒也省得弯腰躬身的麻烦了。

老瞿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方才送一位小兄弟回乡,听他提了一句,说他少年时候听你讲过,朗州霞山一带有不少神药?”

老瞿一脸奇怪地听了一会儿,又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还是松开了门把:“进来再说吧,站着怪累的,我腿脚不好,受不住。”

这老瞿似乎是个独居已久的,屋里也没个收拾,也不知多久不曾通过风了,憋闷出了一股子馊味,仅是馊味也就罢了,还混杂着一股蒜味。

他手一松,木门一开,这一言难尽的味道便糊了薛闲一脸。

薛闲:“……”要不还是站着说吧……

他绿着脸憋了一口气,低头弯腰跨进了门,又一把捉住想留在门外的玄悯,将他也一并拽了进来。

趁着那瞿老头儿转身摸索着坐下的工夫,薛闲一把抓起玄悯的僧衣,掩在鼻前狠狠吸了一口,这才缓过来一些。

玄悯:“……”

瞿老头不算个好客的,也没请两位坐下,他这屋里拢共也没几处可以坐人的地方。

“你们问的是什么神药啊?”他自己窝坐在铺了厚布的椅子里,眯眼问道,“朗州那一带虫草多得很,有些神药不稀奇。”

“可有续命或是改换祸福的?”薛闲试探着问道。

瞿老头斜睨着他们,好半晌才道:“那种神药传言是有的,不过并非同一种,据说拢共有两种,生得极为相似,但效用却是南辕北辙,一种能续命,一种则伤命,还有传言说其中一种能捆上三生的,也不知是哪种,反正咱也没那命见识,真假如何也就全靠耳朵听。”瞿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

“那你可知那药生在何处?”薛闲又问道。

老瞿倒是没让他们失望,还真给圈了个相对具体些的地方,“百虫洞啊!”

薛闲了然,“那便行了,当地人是否都知晓百虫洞在何处?

若是知晓,我们到了霞山再问。”

“哪儿啊!”老瞿摆了摆手,“你要真去问了,保准儿没什么人能答得上来。”

薛闲皱了皱眉:“为何?”

“你是不知道,咱们那处的虫子有多毒。

百虫洞这名,光听着就去了半条命。

况且谁没事琢磨这些个不真不假的传言呐?”瞿老头道,“我之所以听过这些,也是因为我祖上是巫医,净爱鼓捣这些东西。

实话说了吧,你们算是问对人了,也就我老瞿能给你们指条明路了。”

他抬手,用食指在另一只手掌上划着,道:“你们到了霞山一带,这么走,绕到西南山口,那面有三个峰,其中一处山顶有个弯折的崖,百虫洞就在那附近,至于是跳到崖下头还是怎么着,我就不清楚了,你们若是有命,就各种法子都试试吧。”

有命啊,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薛闲嗤了一声,心说还真不算麻烦,大不了将那整个山崖盘着找一遍,于他和玄悯而言,也不算是多难的事。

其实要真说是药,薛闲反倒不那么信了。

但要说是“百虫洞”,那可能还真找准了。

毕竟玄悯所中的那玩意儿叫做“同寿蛛”,可不就跟虫有关么。

单靠一种虫就能续命改命,那自然是无稽之谈,但若是用那虫子养出的蛊,再借由某种符阵或是旁的邪术催一催,兴许还真能有些成效,只是这种东西想必只有一方受益,另一方怕是有得受折磨了。

问到了地方,两人自然不会久呆。

薛闲临走前扫了眼屋内陈年腐朽的破旧摆设,默不作声地丢了颗金珠在门后挂着的布袋里,算是问话的报酬。

瞿老头是个古怪性子,但不招人讨厌。

他也不问薛闲他们要做什么,二人告辞他也不打算送,但在薛闲拉开木门,正要跨出门外之时,那瞿老头又说梦话似的喃喃了一句:“不过啊,我奉劝一句,那东西即便找着了,最好也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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