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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1/2)

程潜醒来的候,已经身在石芥子里了。

日头尚未升到中,石芥子变成了朱雀塔边撑开的那种小院,绿荫将血气掩了去,好像个短暂的世外桃源。

一搭在他的额头上。

程潜将那拉了下来,睁眼便看自己躺在大师兄的腿上。

严争鸣的掌上多了好几细碎的新伤,细看,还有长期握剑留下的茧,像是布满了陈年的风霜,如今剩下一个看似光洁的背,还在假充着自己游刃有余。

严争鸣任凭他握着,却没给好脸色,他眉梢一吊,做出一个老大不耐烦的表,说:“醒了就赶紧起来,腿让你压麻了。”

程潜浑身软得没力气,赖在他大腿上,定定地看着他。

严争鸣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便说:“差点冻成僵尸吧?

看你下次再逞……”

程潜突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招呼也不地将他的凑到自己嘴边,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背。

严争鸣立刻数落不下去了,他充满克制的小小抽了一口凉气,同轻微的哆嗦了一下,歪歪扭扭地勉强端住了自己镇定的假象,舌头一间了结,感觉自己有点“外嫩里焦”。

他吭哧了半晌,低声:“我看你伤得不重,还有调戏掌。”

严掌说这话的候面无表,神色端庄得有几分肃穆,仿佛马上能去干超度亡灵的差事,声音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一本正经中透出了十分的猿意马。

言外之意,完全就是恨不能再被调戏一下。

可惜程潜没长那根风流骨,他左抱着满腔的真实意,右举着纸上谈兵的风花雪月,中间戳成了一根顶立地的木头桩子。

木头桩子没接话茬,却一翻身搂住了严争鸣的腰,将自己埋在他胸口下。

石芥子中安然寂静,程潜脑子里是纷纷扰扰地闪过外面的一场乱局,什么“十方誓约”,什么“听乾坤”,什么正与魔……千百般麻烦从他里排着队地呼啸而过,被累得要命的程潜一袖子扫了,他:“管他呢,我要睡一觉。”

严争鸣熟悉的气味中混杂着一点清苦的药香,程潜窝在他怀里,里宁静得澄澈一片,不由自主地想起扶摇山庄中那个日上三竿的荒诞梦境。

他长到这么大,亲眼过的夫妻就有农夫村妇们搭伙过日子,那些凡们整日里家长里短、吵吵闹闹,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恩爱。

这些年程潜不是清修就是闭关,要么就是沿着世颠沛流离,连怎样懵懂没来得及学会,就被赶鸭子上架地兜头泼了一盆间爱。

程潜能全凭着自己,无头苍蝇一样地胡乱摸索。

严争鸣被他猝不及防地这么一楼,两条胳膊登给吊在了一边,无处着力地僵了片刻,他发程潜没有一点算放开他的意思,于是又好笑又无奈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程潜微微侧过脸,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眼神里似乎带了一点氤氲又倦怠的笑意,看了严争鸣一眼:“师兄……”

严争鸣:“……”

他被程潜那一眼勾走了半边魂魄,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来,可是了半晌,怎么没能到程潜下一句话,再一看,程潜居然自顾自地没了声息。

睡着了?

严争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兴师动众,小翼翼地将自己那双无处安放的放了下来,一搭在程潜腰上,一拢过他散落在自己膝头的头发,自言自语地:“叫一声又不说什么事,你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话刚出口,那本该已经睡着了的程潜突然开了口,他非常轻、绝不含糊地说:“我不知怎么待你才算好,无论如何,绝不负你。”

严争鸣:“……”

他乍一听这话,呆若木鸡了半晌,梦游似的问:“你说什么?”

重要的话说一遍就够了,程潜不肯再言语,双将他搂紧了些,微微偏了一下头,这回是真要睡了。

严争鸣却不依不饶地扒过他的肩膀,喋喋不休:“铜钱,你刚才说了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程潜几次三番被他硬生生地叫醒,烦得不行,:“聒噪死了,还让不让消停了。”

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左突右出地开不了口,程潜愕然发,自己有一竟也会不忍开口骂他。

程潜于是竖起一根指在嘴边,依然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来。

严争鸣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一口气憋在胸口,间稍长,竟微微地发起疼来。

他总在怀疑,魔谷里程潜那样做,是因为窥了他的魔,为了让他不为魔困的权宜之计,这些事他未必真,也未必真懂。

哪怕是真,日后他若是因此耽误修行,就不会后悔吗?

直到听这句话,严争鸣忽然感觉,哪怕有一小潜真的烦了他,厌了他,抱着这句话,也足够支撑他过完漫长的修士生涯了。

何况程潜从来一诺千金,世上再没有比他清楚的了。

阴山下的十方阵终于成了一场闹剧。

唐轸那大八卦盘子也不知是什么神物做的,直到十方阵破没有碎,怡然从而降,落在尸山血海上。

当中血誓还在,那么依照约定,眼下的局面是魔修一方输了。

可惜,一半会没顾得上去论这个输赢。

三王爷爆体而亡,化骨阵破,缓过一口气来的修士们一拥而上,将与唐轸僵持半晌的玄黄拿下了。

完事以后,满腔仇怨的众一起面面相觑,简直不知此事该从何说起。

是衍处用上古除魔印将各大派强迫到此,与魔修一战,这一战虽说虎头蛇尾,困死在十方阵里的却有不少,中途又被衍处叛逆设局搅合,埋下化骨阵,三王爷趋势潜伏在各派中的奸细反水,杀的比死在十方阵中的还多,这又是一笔血债无处讨。

偏偏……最后以身破阵,将众从化骨阵里放出来的依然是衍处的。

三角恋已经够让焦头烂额的,别说这三角仇恨。

阴山下满目疮痍,收尸的收尸,疗伤的疗伤,九圣已死,众魔修损伤大半,可谓是群龙无首,生怕吃了亏,纷纷离开了。

按着约定,韩渊应该跟衍处上京,可是衍处在自相残杀中基本上没剩几个了——吴长死了,玄黄被各大派吊起来兴师问罪,游梁失魂落魄地带走了吴长的衣冠,已经不了踪影,剩下一帮小鱼小虾,哪怕有血誓压着,也没真敢来招惹他。

弄得韩渊这下第一魔头百无聊赖地蹲在石芥子口,不进去,也没走远。

李筠从石芥子中出来,有些复杂地注视了他一会,抬起的足足悬空半晌,又黯然撂了下来——他有点恍惚,然而眼前已经不再是跟着自己掏鸟窝的那个孩子了。

韩渊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李筠:“你算怎么办?”

韩渊还算平气和地想了想,略带嘲讽地问:“我说了能算吗?”

李筠一无言以对,韩渊又问:“程潜还活着吗?”

李筠:“……是脱力了,过一会他就能调息过来。”

韩渊冷嘲热讽:“是么?

我看方才你们严掌急火燎那样,好像是老婆快临盆了。”

李筠:“……”

韩渊抬头看了一眼石芥子化成的小院落,看水坑用远远地坐在墙头望着他,却不过来。

可能是没什么话好说,也可能是怕他。

谁让他说过要抽她的骨头呢?

韩渊似乎是自嘲,又似乎是愤世嫉俗的冷笑了一声,感觉自己在这里可能有些碍眼,便转身往十方阵的残阵方向走去。

李筠却踟蹰片刻后,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李筠好像当年在山穴潭边承认自己是有意将韩渊骗进后山那样,似乎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方才说:“你知扶摇山至今不开,是因为师父在掌印里加了地三锁吗?”

韩渊微微挑起眉,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这是你们派内部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李筠定定地看着他,说:“要开锁,需要我们五个的真元——五个,包括你。”

韩渊听了,是讶异,随后他的脸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好像被最亲近的抬了一巴掌,头凭空涌起一腔窝的委屈,无处诉说。

李筠放轻了声音,问:“小渊,那个三王爷袖子里掉出来的真是三生秘境吗?

你在里面看了什么?”

韩渊冷笑:“看你们这些死了,兴么?”

李筠听了这形同陌路似的冷言冷语,一没有吭声,脸上却有悲意。

这,石芥子墙头上的水坑忽然开口:“三生秘境算的是,我扶摇一派自古走,与那些不相干的,谁信谁……谁……呃,那个、那个什么……”

最后那词显然是颇为不雅的,水坑没敢说出来,支支吾吾地混过去了。

无论是前面的话,还是后面的出言不逊,听起来不大像她的口气,韩渊听了,嘴角微微一提:“替我转告严掌,管好他自己的事吧。”

说完,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转眼身体又换了主。

这个韩渊甚至转过头去对李筠一笑,随即从怀中摸出了一片巴掌大的鳞片,说:“二师兄,你把这个转交给大师兄吧。”

李筠伸接过那冲他飞过来的龙鳞,龙鳞仿佛被墨色染就,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放在上面,能感觉到里面隐隐约约流动的真元。

韩渊说完,便大步登上了十方阵残阵的台,旁若无地盘膝坐下,好像在身体力行地向整个下挑衅——我就在此,你奈我何?

李筠捧着中的黑龙鳞看了一会,冲水坑招招:“给掌师兄送去。”

水坑奇:“你怎么不去?”

李筠不讲理地将黑龙鳞塞给了她,板着脸:“快去,当师兄的还支使不动你了吗?”

水坑莫名其妙地拿起黑龙鳞,翻入石芥子,径直闯了进去。

谁知她一进去便看了不该看的——程潜正没型没款地躺在大师兄腿上,他身上不是血迹就是污迹,还有被烧焦的地方,而那别少洗一次要哇哇乱叫半的大师兄居然毫无芥蒂地弯下腰,在他眉间上亲了一下。

水坑一条腿卡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用发誓的姿势举着黑龙鳞,呆住了。

她想:“我要长针眼了……不,我要被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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