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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2/3)

你对得起知春吗!”

燕秋山冲他摇摇头,看了瞎子一眼,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你说是因为赤渊被封之后,世上再无‘人魔’,这话不全对。”

瞎子一愣:“什么?”

“据我这几年搜集的信息来看,即使在古时候,也只有‘魔修’的说法,魔修失控就会变成‘人烛’,而不叫‘魔’。

成魔者不死,与天地共朽,也可以说,是化为了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古人讲叫‘运’和‘劫’,劫运有数,世界上能容纳的人魔数量也是有限的,每一族很可能就一个——人,巫人,还有这个高山人……”燕秋山笑了起来,他那双燧石似的眼睛里冒出了火光,像是隐藏许久的魂灵重新掌控了走肉行尸,他说,“死一个少一个,谢谢诸位带路。”

瞎子:“你要干什……”

他话没说完,燕秋山摸出了一个小陶盒——他把那罐“鸩”随身带在了身上。

瞎子等人以为他要求墓里的人魔帮他复原知春刀,并没放在心上。

此时,燕秋山狠狠地将“鸩”砸在水晶墙上,像是亲手粉碎自己最后的妄想,含着无限怨毒的鲛人血瞬间把水晶染红,燕秋山手里的阴铭金突然伸长,在石壁上撞出了火花,在石壁上划了几笔,却不是阴沉祭文。

王泽和燕秋山太熟了,熟到燕秋山才动第一刀,他就已经看出了后面的走势。

那是一个只有金属系的特能才能用的符咒,能瞬间抽空一个人身上所有的能量,让他手上的金属制品中自由电子重新分布,产生足够大的电势差,电弧会在很小的范围内击穿空气,一般用于引爆危险物品。

尤其在密闭空间里!

电光石火间,王泽明白了他想干什么,惊骇得瞪大了眼,瞪向那涂了满墙的“血色颜料”。

这种叫做“鸩”的颜料质地油润,喜欢新鲜血肉,即使隔着纸巾,也能迅速渗透,攀附而上。

它畏光、畏火,因为其中的油性物质容易引燃,而含有毒素的鲛人血能量密度非常高,一旦被引燃,立刻会发生爆炸。

此时,阴沉祭产生的密闭结界牢不可破,在这里引爆满墙的“鸩”,能把高山王子炸成渣!

人魔纵然与天地共朽,毕竟是“天地人”中最低等的魔,需要载体,三千年前的高手们对魔物的处理方式是连身体一起封印,因为一旦魔气跑出去,就更不好抓住了。

然而在赤渊萧条三千年后,能承载人魔力量的载体已经比人魔本身更稀有。

炸干净了,他们就别惦记高山人魔了。

知春中了海毒以后,燕秋山曾经疯狂地查过无数资料——关于海毒、关于蜃岛。

可是他越查,心里的犹疑越重。

蜃岛是由一种叫“蜃虫”的生物构成,蜃虫虽然看着恶心,却非常敏感,很怕“活气”,沿海多渔场、多游船,人类与各种海洋生物活动频繁,还不等靠近人类活动区,蜃虫就会因为恐惧而四散奔逃,蜃岛自然会解体,根本不可能靠近。

别说是人口稠密的本国,就算那些地广人稀的大陆,历史上也从未有过蜃岛靠近大陆架的先例。

那么……那个几乎逼近陆地的蜃岛,到底是从哪来的?

燕秋山不是个容易阴谋论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图谋的。

他家的血脉太稀薄,家里的亲戚大多是普通人,走动得很少了。

他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所谓“仕途”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建树,卖命吃饭而已,职位不会再往上走了。

特种外勤工资高,他的日子过得还算宽裕,但毕竟工薪而已,跟“富贵”不沾边。

他一穷二白,只有知春。

但知春于他是无价之宝,对别人来说算什么呢?

他既不像十大名刀那样声名远播,也不像那些传世的魔刀、妖刀一样锋利无双,作为一把“古刀”,知春过于温和,缺少锋锐。

他甚至连个像样的刀铭都没有,几乎就是个半成品,刀灵沉睡了数千年,到他手里方才醒过来。

人是微不足道的人,刀是微不足道的刀,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绞尽脑汁算计的呢?

直到有人找上门来,问他想不想修复知春。

他才明白,原来那些人缺一个写祭文的高山人后代。

知春已经没了,却居然还有人在他的碎片上做文章。

燕秋山想,像他一样的外勤,异控局有成千上万个,铁打的部门流水的兵,就算这一批死了,以后还会有新人加入。

可这个所谓“上古人魔”就不一样了,一只手能数过来,宝贝得很。

拿一个他,换一个人魔,相当于是用满街跑的出租车换限量版古董车,稳赚不赔。

他来过这世界,快乐过,活得够本了。

也活够了。

这些年他查到的所有事都已经封存好,昔日的老部下们还记得他,既然能顺着他留下的微小线索找过来,过后应该能找到他留下的东西。

燕秋山听见水声,听见大海的哀叹,听见谷月汐带着哭腔的叫声,听见王泽的怒骂……然而他的世界在杂音中一片清明,手稳如泰山。

人死后,会有魂吗?

早知道,去皈依个信仰就好了,随便什么都行,这样,死到临头,他就能说服自己,肉体之后仍有灵魂,灵魂能上天入地,能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

“燕秋山!”阴铭金在那封存着高山王子的石壁上留下熟悉的符咒,王泽爆出一声比方才还要撕心裂肺的吼声,“你是傻逼吗!”

燕秋山面壁而立,刀刃划开鲛人血,从锋利的缝隙里,他与高山王子那张死后仍哭丧的脸隔墙相对,眼角掠过笑意:“王泽,我看你是皮紧了。”

眼看阴铭错划过优美而精确的弧线,即将首尾相连。

谷月汐为了寻找那隔离层上的破绽,将透视眼睁到了极致,眼角几乎渗出血泪来。

那一刹那,在水里行动不便的张昭终于赶到,启动了暂停一秒。

宣玑一把揪起谷月汐的后领子:“闪开!”

他指尖爆出一簇火光,火苗颜色几变后,最后成了一片诡异的雪白色,气泡里的氧气顷刻间就被烧空,被海底水压挤得贴在他身上,于是他整个人就像发起光来一样。

雪白的火光一接触到阴沉祭结界,结界立刻“呲啦”一声,被火苗燎过的地方流血似的,滴下暗红近黑的浓稠液体。

宣玑眼前突然有无数纷乱的画面闪过,耳畔响起厮杀声和惨叫声,然而他已经来不及细看。

一秒的暂停结束,时间加倍流动。

燕秋山的匕首“呛”一下断在他掌心,那石壁上爆出了一串触目惊心的火花。

“轰”一声,阴沉祭的结界将将只在鲛人血爆炸前一刹那破了。

王泽一辈子没使过这么强的水系术法,结界破裂瞬间,十几个气泡同时飞出去,加在燕秋山身上,也不知道套稳没套稳,就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层层震碎。

接着,整个墓道都塌了,巨浪把里面所有人都甩了出去,不分是神是魔。

宣玑那气泡里的氧气本来就被他自己烧完了,这会正好直面爆炸,气泡碎成了渣——他既是火系,又是鸟人,海底作战简直是客场得不能再“客”。

横冲直撞的水流直撞在他胸口,撞出了他肺部仅剩的一点空气,宣玑眼前一黑。

肺里氧气耗尽,烧着似的疼起来,一个场景骤然闪回——恍惚中,他像是被一群人围着,置身火里。

围着他的人们形容枯槁,个个都像是要灯枯油尽的样子,脸皮盖不住颅骨,眼睛里却闪着狂热的光。

八十一张嘴里,一张一合地念着打开人间地狱的咒文,“嗡嗡”地响作一团。

宣玑先是发现那些人高大得不正常,随后才意识到,不是他们太“高”了,是他自己太小了——大概只有那些成人男子的巴掌大。

宣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会是个什么形象,就觉得头顶、双目、咽喉、两翼、胸口、丹田八处同时剧痛,一瞬间几乎淹没他的神智,接着,他腾空而起,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钉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柔软而温暖,还有微弱的起伏……听得见心跳。

是活人的身体!

宣玑没来得及惊骇,遥远的雷声已经落下,四角的铜镜被照得雪亮,他双眼分明被洞穿,但诡异的是,他依然能看见东西,就像……他在和谁共感,用了别人的眼睛一样!

他看见闪电黯淡的片刻光景中,铜镜里反射的情景——

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被吊在朱雀神像座下,悬在一口巨大的青铜鼎上,鼎中熊熊烈火烧着男孩,和他胸前钉着的一只……巴掌大的雏鸟。

周遭散落着宝石一样流光溢彩的蛋壳,小鸟似乎是被人从蛋里直接剖出来的,毛还没长全,男孩心口的血浸出来,流遍了那雏鸟的全身,那小东西血淋淋的一团,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第二道天雷轰鸣而至,把周遭照得雪亮,也将那些人脸照得恍如鬼魅。

一尊巨大的朱雀神像在闪电里剪影雪白,神像是个身着羽衣的男子形象,他背生双翼,人面人身,后脑像鸟雀那样,长着华美的长翎。

电闪雷鸣里,神像的嘴角露出狰狞诡异的笑容。

青铜鼎里的火倏地蹿了起来,火焰变得雪白,男孩和小鸟一起被吞了下去,周围疯了一样的人们也被火舌卷了进来,然而他们就像不知道死活、也不知道痛苦一样,在大火中手舞足蹈,齐声喝道:“天魔成!

天魔剑成!”

雷一道接一道地落下,那些疯子被烧成了焦尸,神庙分崩离析。

而铜鼎中的男孩尸骨却像重新从尸体身上吸走了活气一样,又再一次长出新的血肉,与此同时,雏鸟也被烧成了一把光滑的鸟骨,一道火焰色的光从那雏鸟尸骨上飞出来,搅动起青铜鼎里融化的铁水,幻化成了一把剑。

剑柄上阴刻着复杂的纹路,中间簇拥着一个图案——正好是宣玑身上被钉出来的痕迹。

那把剑这样熟悉,就像曾经与他朝夕相处……不,比朝夕相处还要熟悉……

宣玑浑身剧痛,像是被凌迟后又重新组装在一起,每一寸血肉都被搓揉过一遭,假如有十八层地狱,受的刑法恐怕也不会比这更甚,然而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天条。

宣玑眼前飘过梦见的铁门和封条,前些日子勉强补好的封条彻底断开,铁门分崩离析。

他听见自己心裂开的声音,潮水一般的记忆从那铁门里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他在人间十年构建的虚伪人格。

“那孩子是……灵渊。”

一个念头从宣玑缺氧的大脑里冒出来,“灵渊”两个字几乎要把他的心炸碎。

“那把用幼鸟炼出的天魔剑……是我。

我是……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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