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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番外六 一年一载(3/3)

张昭听说这人名字都牙疼:“不是,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知道,他没说,”知春说,“电话里就约了晚上见,我们俩还得快点,跟那帮孩子耽误太久了。

你快去忙吧。”

“凭什么啊!”张昭到了他俩面前,心智总能退化成青少年,脱口说,“凭什么就非得管他?

管完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知春哥你刀身都碎了,他们还要怎么样?

为什么每个月还要给这些人打钱?

再说当年你是被陷害的,这锅就算背,也是局里监管不力——”

“张昭。”知春打断他。

张昭看见通心草木偶坐在燕秋山的臂弯里,脸板着,黑曜石打的眼珠灼灼地盯着他,好像里面有个灵魂。

“只要是人,都会找借口,都会逃避,这是天生的,不用你撺掇,也不用你来教。”知春看着他,“有些责任确实可以侥幸不负,但借口多了瘴目、移心性……移你自己的心性,明白吗?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张昭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参商有轨……唉,哥这话说重了,”知春点到为止,又冲他挥挥手,“说的是事,不是冲你,知道你是好意,别往心里去,改天来家里吃饭。”

他俩用导航找了八圈,才找到钱先生约的苍蝇小馆。

话说回来,钱先生可也有好一阵没作过妖了,燕秋山和知春在小馆里遇见他的时候,发现他胖了不少。

人一胖,五官就会被肉挤走形,钱先生的眼睛胖小了,眼球反而不显得那么凸出了,不显得那么神经质了。

他还理了发,把自己拾掇得干净了许多,看着像个朴素的普通中年男子。

以前燕秋山他们去保释他,花钱出力顶多落下他一口啐,这还是钱先生第一次主动约他们。

老远看见他们,钱先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好像有些牙疼似的,但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来了啊,坐……坐吧。”

钱先生约了燕秋山他们来,只是说以前承蒙照顾,想请他们吃顿饭。

燕秋山在本真教卧底三年,只是凑合着学会了应酬,并不擅长。

知春倒是还行,只是钱先生每次看见木偶说话,脸上都会露出那种牙疼的表情。

这顿饭吃得人一头雾水,不尴不尬,谁都别扭,很快草草结束。

临到告别,钱先生也没说明白他有什么事。

知春终于忍不住问:“您是不是碰上什么难处了?”

“哦,没有。”

知春等了一会,见他还是吭吭哧哧不肯说,就问:“那……要不我们就先走了?

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

钱先生:“欸……欸,好。”

他俩走出去大概有五六米,忽然听见身后的男人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我儿子出生了。”

燕秋山脚步一顿,抱着知春回过头来。

“这么……这么大。”钱先生比划了个大耗子的长度,“出生的时候背上有鳍,一个礼拜才消下去,大夫找来了特医会诊,说……确定是个特能。”

燕秋山:“水系吗?”

钱先生默不作声地一点头。

刚出生就有异形,明确的水系倾向,将来前途无量。

要是别人,这时候肯定应该跟当爹的说“恭喜”。

可是打量着钱先生纠结的脸,燕秋山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了。

“我还是想恨你们,”钱先生脸上带了点茫然,“可是他才那么小,他也是……以后怎么办呢?”

燕秋山好像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从怀里摸出一张卡塞给他:“您是多了个孩子,生活有困难吧?

您那一份钱我们存好了没动,密码六个零,这么多年零存整取,应该够花些日子……”

“不是钱。”钱先生先是涨红了脸推拒,随后大约还是生活所迫,被燕秋山强塞了几次,他推不动了,只是嘴里喃喃说,“我真不是来要钱的。”

“本来就是您的,物归原主。”燕秋山不习惯跟人拉拉扯扯,好不容易把这么多年都没送出去的卡送了出去,大松了口气,迈开长腿就走,“有事随时联系!”

钱先生迷茫地攥着那张银行卡,目送着他的背影。

走出好一段,知春趴在燕秋山的肩膀上往回看,小声说:“你刚才不该直接给他,哪怕过一阵寄给他呢……我觉得他真的不是要钱。”

燕秋山:“嗯?”

知春犹豫了一下:“就是……”

“就是这么多年一直靠恨活着,恨出了主心骨那么大一根结石撑着他,突然不敢恨了,脊梁抽走了,你怕他塌了是吧?”燕秋山说着,很轻地笑了一下,“想什么呢,人没有那么脆弱。

他敢抽,就肯定是找到了新的支撑,我看缺奶粉钱才比较要命。”

知春在他身边偏过头,通心草人偶也扬起小脑袋,专注地注视着男人的侧脸。

看着看着,刀灵忍不住伸手勾住了燕秋山的指头。

燕秋山脚步突然一顿,睁大了眼睛。

知春:“怎……”

燕秋山像是被点成了木头人,一动不动,说话都不敢大声:“你在我左边是不是?

你刚才是不是拉了我的手?”

知春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燕秋山:“你松开……松开再拉一次。”

知春不由得屏住呼吸,松开了他的手,脱离的瞬间,燕秋山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一下,像是挽留什么。

随即,知春又将那只布满伤疤和老茧的手握住。

燕秋山小心翼翼地收拢手指,感觉到自己握住了一团冰冷的……金属质地的手。

五年前,宣玑把那瓶珍贵的鲛人血给了他,所有人跟着欣喜若狂。

但随即问题又来了——有了鲛人血,怎么用?

古法练刀是怎么个练法?

众人又一筹莫展,只好跟着一起没头苍蝇似的查那点清平司留下来的古籍。

最后是盛灵渊醒来以后,叫来燕秋山和知春,查看了燕秋山体内的锻金术,给他俩出了个主意。

以人为炉。

燕秋山当年意外遭遇锻金术,差点被分尸,是知春融了自己糊住伤口,又恰好暗合了锻金术的精髓,才让燕总活下来得到传承。

盛灵渊无意中一次任性差点要人小命,算是欠了因果,等他有点精神了,就决定把这半截师徒缘还了。

当年锻金术是个半成品,陛下给燕秋山补齐了,领他正式入了修行之道。

然后教他将鲛人血打入百骸,用锻金术慢慢炼化知春残片入自己体内,靠他自己的修为滋养断刀身。

残片要一片一片的炼化,不能急,陛下说修行最忌急躁,欲速则不达。

陛下还说,他就是出个主意,理论上能行,实际行不行,谁也没干过,谁也不知道。

五年,燕秋山几乎昼夜不息,炼化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残片。

什么都没有发生。

燕秋山没有放弃,但已经习惯了和木偶在一起的日子。

不放弃也只是为了自己心安,他其实已经说服了自己,万一以后就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只是……偶尔有那么几次,半夜醒了睡不着,会想念枕边平静的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知春觉得自己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泪光。

“走!”燕秋山一把拉住看不见的爱人,在深沉的夜色里,神经病似的跑了起来,“回家,快点!”

“你跑什么,慢……老燕!

稳重点!”

可是他太着急了,稳重不了,恨不能缩地成寸。

一刻也不要耽搁,一口气冲过十年、百年。

今天是一只模模糊糊的手,明天会不会能摸出手指的形状,随后是手臂、身体、腿、脸……

陛下说修行者的生命清苦漫长,逆天挣命,以后能走多远,看自己悟性。

燕秋山不奢求活成千年人瑞,但假如余生都在这样的期盼与惊喜中度过,他觉得自己能走到永远。

岂非莫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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