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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1/2)

人的记忆纷乱庞杂,里面装了所有他经历过的事、读过的书、听过的只言片语,就好比是座大图书馆。

而浮在意识表面、能被共感读取的东西,只有当下的念头——也就相当于“图书馆”进门口处的简短通告。

想要看其他的资料,得想办法“调阅”。

这就是精神系审讯时需要破解的核心技术问题。

像他俩这种从小毫无隐私、脑子里有个“室友”的,隐藏自己的想法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都是熟练工,如果宣玑有防备,“调阅”起来会非常困难。

除非是在他毫无防备时连通共感,那一刹那,正好浮在他脑子里的东西,是神仙都盖不住的。

之前在天上白玉宫,盛灵渊猝不及防地被那大珊瑚礁出卖,吃过一次亏。

现如今,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在宣玑心神最动荡的时候,提起鲛人密语,宣玑在那一秒会本能地被他勾起跟鲛人密语有关的记忆,让那些内容一五一十摊在盛灵渊面前。

然而随即,盛灵渊却愣住了。

他早料到鲛人这种缺心眼的大鱼没有文字,所谓“鲛人密语”不会跟普通心法一样,由简洁的书面语写就。

既然叫“密语”,很可能是口诀或者一段鲛人歌什么的。

没想到那东西却像宣玑客厅里那个“电视”,里面竟有栩栩如生的影像……主角还是他本人!

而且此时,“鲛人密语”里的影像放的也不是“山盟海誓”那集,是另一种更神神叨叨的“邪术”,场面之不堪入目,堪比当年以“淫乱”闻名天下的高山王宫。

宣玑神色古怪地“哈”一声,摔开了盛灵渊的手。

皮肉小伤已经迅速愈合,他只有手心上留下了一点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被他一点一点地舔了下去,冷笑起来:“不好意思,这就是‘鲛人密语’。

陛下,您想看早说啊,我呈给您不就行了。”

小茶室里温柔如春水的气氛转瞬成冰。

宣玑没有一点要遮遮掩掩的意思,脑子里有什么就大大方方地任人看。

“鲛人密语,是我见过的最美、最脏、最险恶最无私的秘法,它没有字,不能翻看,就连内容也不是固定的。

只有真动了心的人,能‘打开’鲛人密语。

密语里放出一段什么,取决于心往哪动——上一次我心心念念想的是怎么留住你,所以它给了我‘山盟海誓’。

这一次我想……什么人的心能硬成这样啊?

我真想看看,你这身皮囊里的五脏是不是石头打的,到底有没有体温。”

盛灵渊:“你放肆!”

“特别放肆,”宣玑假笑,“来,治我思想罪!

按量刑最高的来,打死我,你身上山盟海誓自然就解了。”

“怪朕从小没催你读过书,连人话怎么说都没学好——两方一拍即合,叫做‘盟誓’,你那一厢情愿,也好意思叫‘山盟海誓’。”盛灵渊唇锋如刀,“配吗?”

“我就是一厢情愿,陛下,你有本事解开嘛。”

“朕是把你惯坏了!”

“可不是么,陛下对我真是太好了,为了骗我交出鲛人密语,连色诱都亲自上,我死这不亏。

你看看怎么来解气——诛九族就不用了,我族跟恐龙一样,早灭绝了。

我户口本上目前有光棍一条,烂骨头一根,都给你,剥皮抽筋,清蒸红烧随便,反正……”

盛灵渊手里的黑雾朝他卷去,要扇他个嘴巴。

连着共感的时候,盛灵渊要做什么,宣玑是能提前知道的。

然而他不躲也不闪,就那么直挺挺地戳着,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随便抽、随便打,并不依不饶地说完自己后半句话:“反正山盟海誓单方面的,就算把我碎尸万段,你也不疼。”

黑雾在他鼻尖上散了。

两人隔着不到一臂,中间却有千山万水的沉默。

盛灵渊被他气得三尸神蹦极,偏头痛排山倒海地闹腾起来,拍案而起,人竟晃了晃,狼狈地按住桌子。

共感还在,宣玑跟着抽了口凉气,怒火瞬间散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扶,手递了出去,又半途而落,脸上的讥诮黯淡下去,然后整个人都跟着黯淡了下去。

好一会儿,等盛灵渊挨过一波剧痛,一口气上来,宣玑才轻轻地说:“灵渊,你皇帝当惯了,独断专行,谁的意见都不重要。

你眼里向来没有别人……也没有我,是不是?

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宠物吗?

灵渊,我有时候想……”

咱俩是不是只有过去,没有未来啊?

宣玑话没说完,突然通过共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头:“你干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我有本事……”盛灵渊急喘了口气,睫毛一闪,将差点流进眼里的冷汗挡住去,“解开它?”

天魔气缓缓朝他心脉聚拢,把还没来得及完全长好的心和血脉包裹起来——他以前剥过一次,这次一回生二回熟。

盛灵渊勉强撑着桌子,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至少我猜测没错,你所谓‘山盟海誓’,不就是……仗着一点同源的朱雀血么?”

山盟海誓禁术里,把两人“缝上”的“线”是从宣玑心头抽出来的,必定是以同源的朱雀血为媒介,没有这点同源,一个无心的魔物,能跟谁“山盟海誓”?

宣玑惊恐地感觉到,那些缠在盛灵渊的百骸中的细线正被连根拔起,连同下面的“地基”——不是吓唬人。

老魔头的“君无戏言”是扯淡,说话不算数是常态,但他从来不虚张声势地吓唬人。

宣玑悚然变色,声音走了调:“住、住手!”

他伸手凭空一抓,十指中,隐形的丝线暴露出来,将他的手指勒得充血,那是“山盟海誓”本体。

他徒劳地将这东西绑在盛灵渊身上有血流经之处,可是随着心与血脉被主人排斥,宣玑攥得再紧,也只是在湍急的水流里揪住一根浮木,无济于事。

他俩不再共用一个身体以后,共感只能分担一些很浅的感觉——比如对方负重多少,有什么感受。

至于真切的疼痛,只能通过对方的意识反应间接得到信息,并不能亲自体会。

何况这么三言两语光景,那几滴血碰出来的共感已经快过去了。

宣玑不知道他有多疼,只看见盛灵渊膝盖一软,扶着墙单膝跪在了地上,表情不痛苦——他跳赤渊、离火焚身时,表情也不痛苦。

这疯子还在笑,原原本本地把方才宣玑怼他的话还了回去:“你有本事,就往……往我天魔身上……再缝一次。”

宣玑一把攥住他的胸口:“盛灵渊你是王八蛋吧?

!”

盛灵渊吸进去的气只能到喉咙,不往下走。

没有气息托着,发声很困难,于是他的声音很轻。

话却说得清清楚楚:“你第一天认识我?”

“别这样,求求你……你别这样,住手!”

盛灵渊没力气说话了,给了他一个冷笑。

“我给你解开,我解还不行吗?

你等我……你给我点时间!”宣玑慌忙去扯那些缠绕的火焰色细线,可是“线头”太多,这玩意捆上容易解开难,倒是真跟一根筋的鲛人一脉相承,越急越找不着头绪!

疯子本来就嫌跳起来不受控制的人心很烦,根本不理会他,骨肉被粗暴的魔气划开,又很快愈合,截断的心脉由红转黑,鲛人密语火焰色的丝线被魔气腐蚀,本来就找不着线头的宣玑更加手忙脚乱。

宣玑终于在那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头里崩溃了:“我求求你……灵渊,别这样……求你了……”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进了盛灵渊手背上,盛灵渊的手指一蜷,感觉到了……一点湿意。

他愣了一下,恶魔似的脸上,茫然一闪而过,迟疑着,他伸手扳起宣玑的脸。

然后手又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缩了回去。

宣玑……哭了。

不是方才跟他对飙演技的眼眶发红,也是小时候那种震耳欲聋的嚎啕大哭。

他的眼泪压抑得悄无声息,肩膀绷得好似铁铸,只有手不停地抖。

盛灵渊身上疯狂涌动的魔气似乎也给那滴重于千钧的眼泪吓住了,凝固在那里。

他从怒火中惊醒,一个陌生的念头无中生有。

盛灵渊后知后觉地想:“我伤了他的心么?”

火焰色的细线摊得到处都是,快把他俩埋在一起了,谁也没说话,宣玑快而准确地抓着山盟海誓的线头,嘴唇微动,却没念出声的鲛人语一点一点地消解着那些缠在两人之间的线。

面无表情,睫毛上挂着水珠。

盛灵渊忌惮地注视着那一滴眼泪,魔气渐渐从经脉中退走,筋疲力尽的心落回胸腔,他眼睛里深渊似的黑翳散去。

宣玑一偏头,那挂在眼睫上的眼泪就掉了,盛灵渊吓了一跳似的抬了抬手,这时,他身上忽地一松,那隐形的束缚离开了。

满身满地的细线化作火光,钻回到宣玑身上。

禁术……山盟海誓,被主人一丝不剩地收了回去。

谁的心归谁、谁的血谁带走,两人之间藕断丝连了数千年的联系彻底断开,各自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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