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4/5)
高欢淡淡说了句。
叶风砂沉默了一下,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哽咽道:“下山的路上,我还一直兴高采烈地说着,夸师兄运气真好。
他却什么话也没说,仿佛屏着一口气,只快步走下山去。
我见他这样,不由有点奇怪,便看了他一眼,才发觉他也在看着我……”她仰头闭了一下眼睛,继续道,“一路上他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看着我。
那种眼神……那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那时候还不懂,只隐隐有些害怕,拉着他问出了什么事。
师兄低声要我别回头,就这样扶着他快点往山下走,一定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一滴滴渗出血来,然后,他的眼睛里也渗出血来!
我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杯酒是有毒的!”
叶风砂情绪渐渐激动,讲到这里终于失声痛哭出来,“师兄……师兄为了救我,才拼命忍住了,硬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竟然连宫主都被他骗了过去!”
“好家伙!”
任飞扬脱口赞道,眼神炽热:“这撕心裂肺的痛,难得他能忍这么久!”
高欢却没有说一句话,嘴角掠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叶风砂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快到山下的时候,我只觉得他在我肩上的身子越来越重。
师兄让我把他扶到地上坐下,反手就用剑刺了自己三剑!
——我知道他是难受极了才这么做的,只盼能替他身受这种罪,可……师兄还是这样看着我,但我发现他的眼中已有了一种奇怪的死灰色。”
“我大哭起来,我真的怕极了!
师兄却还是那样什么都不在乎地笑嘻嘻,说:‘小叶子,以后可别再惹事了,师兄再也帮不了你啦!
’我大哭着,说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不再闹事,求他千万别留下我一个人。
师兄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他是想留下来,可老天爷不让了……”
“我吓坏了,一直地哭,哭得令师兄心烦了,便骂我:‘死就是死,哭什么?
就当师兄出远门去了。
’我说师兄出远门,无论去哪儿总有回来的一天,可若死了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这样的话,小叶子以后该怎么办呢?”
“师兄这才怔了一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那样子看着我。
血从他嘴角、鼻下、耳中渗出,七窍都在出血!
他……他很痛苦,一直要我快些杀了他,神智慢慢紊乱得几乎发狂。
我……我也快发疯了!
那时我的医术还很差,手边又没有药,只有眼睁睁地看他死!
仿佛是回光返照,师兄清醒了一些,咬着牙,突然伸出手拉住我,低声对我说:‘小叶子,我喜欢你。
但你……还太小,我本想到了你十八岁,才告诉你的……可现在不成了。
’他声音抖得厉害,我的心也快跳出了嗓子——我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一点!
为什么会这样?
要在这样的时候,才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只觉得师兄的手在一点点冷下去,我拼命地哭,说他如果不扔下我一个人,我一定长大嫁给他。
师兄突然笑了,拔出了剑,回手一圈,把我逼出了七尺开外,大笑:‘很好,很好。
听到你这句话,也就够了!
我岳剑声这一生也算来过、活过、爱过,总算没留下什么遗憾!
’
“他反手把剑一横,就、就……”
“一切全都结束了……师兄死了,我也死了,我再也没回过雪山派,反正,师父是早就不要我了,我带了师兄的骨灰到处流浪,无论走到哪儿总把他带在一起。
“师兄活着时我还不懂;等我真正懂了,却又太迟了。”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终于游丝般断于风中。
叶风砂不再说什么,背对着两人坐在石上,双肩微微颤抖。
清晨的海风吹拂过来,带来那一边渔民的喧嚣。
任飞扬似乎还沉浸在方才这惊心动魄的往事中,很久,才吐了一口气,按剑而起,胸中热血沸腾,再难抑制:“好男儿!
好男儿!
江湖中还有这样的人!
——我久居于此,也该入江湖结识一下英雄,闯荡出一番事业了!”
高欢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倚在树上,拈着几片草叶,神色依旧平静而冷淡:“江湖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好玩……你去了就会知道了。”
他的目光频频落在任飞扬的剑上,脸色极其复杂地变幻。
“任公子,能不能借你的宝剑一观?”
突然,他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呃?”
任飞扬一时反应不上,怔了一怔,才随手将剑抛去:“看就看吧,也没什么稀奇,是我父亲传给我的。”
高欢神色肃穆,反手缓缓抽出剑,一眼看到了剑脊上那两个字:问情。
一丝奇怪的神色在他眼中闪过。
他放好剑,淡淡道:“任公子,这剑不是凡物,你可要好好珍惜。”
任飞扬奇道:“是么?
我从小用到大——除了比别的剑快一点,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高欢笑了笑,检视着这把剑:“何止快了‘一点’?
若不是此剑锋利绝世,剑气逼人眉睫,你方才也不能一剑截断千年巨木。”
他伸手一弹剑脊,一阵清越的龙吟,“此剑乃是一百年前的铸剑大师邵空子所铸,也是他生平三大利器之一,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梦想得到它——怎么,令尊没有提起过么?”
任飞扬撇撇嘴:“我爹在我三四岁时就死了,从小他什么也不教我。”
“那你的剑法……”高欢试探着问。
“简单,照剑谱练呗!
反正都一样。”
任飞扬不以为意,“我娘刚开始还不许我练,说什么武功啊官职啊,都是没用的东西,不如安心的在乡野之间生活——后来她也死了,就没有人再管着我啦。”
高欢点头,神色有些奇怪,又问:“那令堂……也没说起过么?”
任飞扬靠在树上,抱着胳膊冷笑:“我娘眼里只有我爹,根本顾不上我。
我爹一死,她不出一个月就跟着去了。
族里那些人欺负我年少无知,个个想踩到我头上去分家产……哼哼,他们凶,我比他们更凶!
从小到大,在这太平府内我就是老大,谁敢再欺负我?”
红衣少年脸上有漾出了邪邪的笑意,可眸间却闪着一丝落寞孤寂之色:“人家都骂我是恶少……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从小就没娘教。”
高欢仿佛没听他说,低头反复弄着手中的草,突然抬头又问了一句:“这么说,令尊令堂都已仙逝了?
这些年来,你们一直隐姓埋名的生活在这里?”
“不错。”
任飞扬回答,忽然觉得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高欢笑笑,不再说什么。
“姑姑,快中午了,咱们回天女祠吃饭么?”
蓦然间,小琪他们奔了过来,毕竟是孩子,虽然方才受了很大惊吓,此刻却把吃饭当成了比天还大的事情,拉着叶风砂撒娇,“姑姑,我们的肚子饿了!”
“好,我们回去做饭。”
眼看渔民们越来越多,开始修补那道破裂的堤岸,生怕被百姓们发现,叶风砂拉起了孩子们,“两位也辛苦多时,不妨一起来寒舍休息一下吧。”
然而,一进天女祠,大家全愣住了。
院内一片狼籍,大门破了,所有的花木都被连根拔起,支离破碎。
墙边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具尸体,想是强行闯入时被毒死的。
可院中也已被破坏殆尽。
“奶奶的!
什么狗屁神水宫,可真够霸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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