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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兵阁(2/7)

唐诤想着,干脆把眼睛闭了起来,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眼睛会不会出卖他。

片刻,终于听到了液体流入咽喉的声音,他触电般睁开眼睛——是靠窗的那杯酒空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要急着告诉我答案……就让我自己等待结果吧。”

南楚喝完了酒,仿佛有些不胜酒力似的,倚着窗台缓缓吟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唐诤看着窗外,那里的柳树下,身着蓝衫的秦婉词手挽柳枝盈盈而立,因为极度紧张,娇弱的身材如同风中杨柳一样微微颤抖,他忽然叹息了一声——

“南楚,其实这一次你本来没必要和我打这个赌的,对于我来说,一对二根本没有胜的机会,而你们起码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可你为什么要和我赌呢?”

“你是为了她吧?

因为我手上还有相思泪,所以她和你都有一半死亡的概率……你怕我在最后出手时选的是她,所以你才抢着和我打赌。”

“果然——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啊……”

唐诤忽然变得很多话,然而,说完以后,看着南楚不自在的眼睛,他冷漠的眸子里闪出了笑意:“恭喜你能听完我这些废话——这证明你赢了。”

“相思泪的毒,可是七步夺命的。”

他大笑:“看来,尝过相思滋味的人,是没缘分再尝一遍相思泪的——”大笑中,他抬手去拿剩下的那杯酒,毫不犹豫。

“啪。”

南楚忽然抬手碰了一下,杯子摔到了地上,碎成片。

然后,看了看地面,似乎无奈地扬了扬眉,道歉:“抱歉,不小心失手了……这一次的赌约算是没有完成吧!

三个月后,我再来找你。”

“唐兄,再会。”

南楚就那样振衣而起,向门外走去,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杀他的。

“来世再会……”然而,他听见背后的唐诤轻轻笑了一声。

大惊。

他下意识地拔剑,反手护住背部空门——然而,已经迟了……迅速回头,看见的却是那滴晶莹的泪,在唐诤手指间一闪而逝。

他只觉得背后微微一凉,仿佛这早春江南的风忽然破体而入,酥酥懒懒的——相思泪!

唐诤竟还有一滴相思泪!

“唐兄!”

他震惊,心底蓦然悲痛莫名。

但是……但是他哪里来的相思泪?

唐诤方才明明已经用掉了最后一粒!

南楚的目光停在方才酒水泼过的地上,然而,光洁的木地板上没有任何腐蚀损坏的迹象——恍然明白了什么,他苦笑。

“你根本就没有下毒!

对不对?

方才两杯酒都是没毒的!”

毒发作得很快,死灰色迅速漫上了他的眼睛,看着唐诤,他的笑容有些苦涩:“一开始……你就想骗过我吧?

然后……等我以为你死了离去时,再……再从背后偷袭我……”

——谁都无法背对着唐门高手,甚至萧忆情也不能!

南楚的眼睛里已经完全充溢了死亡的颜色,然后,由于毒药的作用,有一滴滴奇怪的液体,从他缓缓合拢的眼角流下:“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那是泪。

“南兄……我负你。”

唐诤忽然叹息,语气沉痛,“然而,事关唐门生死,在下不得不……”一边说着话,青衣飘动,他已经从敞开的天窗里掠了出去——秦婉词应该还在楼下等候,楼顶上才是没有敌人的——他早已算好了方位。

他刚一掠出,身子还只探出屋面半个,却发觉外面的阳光实在耀眼——耀眼得如同闪电。

然后,闪电忽然贯入胸肺……

“奉楼主之令,候君已久。”

随同他身体重新跌落地板的,居然是身着湖蓝衣衫的少女——手弹雪亮的怀剑,露出洞察一切的微微冷笑。

不知何时,秦婉词居然早已不在那棵树下!

“南公子,真真吓煞人——幸亏楼主料事分毫不差,不然……不然……”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秦婉词连忙上去扶起南楚,从怀中取药给他服下,“你说你了解他,难道他不了解你吗?”

三月的风吹来,然而,整个楼里却空空荡荡的。

南楚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秦婉词关切而含着爱意的眸子。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了垂到脸上的一绺秀发——经历了那样的生死,心底里深藏的感情终于掩饰不住。

他侧头看向唐诤的尸体,忽然,看见他闭合的眼角,有晶亮的东西闪动。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第二篇    碧玉簪

一支非常名贵的碧玉簪,玉质温润纯净,琢磨得玲珑剔透。

那是洛阳名士谢梨洲在小女儿行笄礼之时送的。

谢家几代都出名臣烈女,到了谢梨洲一代更是做到了朝中礼部侍郎。

卸任后回到洛阳,便成了当地不容置疑的地方头面人物,被尊称为“谢阁老”,真真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而谢家更是书香礼义传世的人家,父慈子孝,门风肃然,举城莫不称颂。

就是那支给唯一的女儿绾发用的碧玉簪上,也用金丝细细镶着几个字:

“烈烈真性,脉脉柔情。

不卑不亢,玉骨冰心。”

连小儿女的饰物上,也如此煞费了苦心,可见是怎样方正严谨的人家,这样的人家,自然是集忠孝节烈于一门,代代出一两个名垂方志的人物。

最近洛阳街头巷尾传诵着的,就是谢家最小女儿的节烈故事。

谢家的小女儿闺名冰玉,年方十五,许字金陵某世家公子。

二月男方迎娶,途中经过崂山,不幸遇到了当地横行肆虐已久的山匪“七狼”。

未婚夫被杀,家丁或死或伤,匪首苍狼见其美貌,掠回山寨,逼娶为压寨夫人。

谢小姐从容对答:“丈夫先丧,请容妾身以酒祭之,再奉新人不迟。”

匪首喜其诺,立刻备办了祭品酒水,送至帐外。

小姐一身素衣,脂粉钗环尽去,唯留碧玉簪挽发。

容光绝美,气质高华,顾影徘徊,悚动左右,而终令人不敢生出强力逼迫之心。

匪首苍狼惊为天人,对左右言道:“早听说大户人家小姐不同一般婆娘,今日可算见着怎么个不一样法了。”

谢小姐对坟哀泣方毕,听此言,忽然微微笑答:“冰雪节操,今使君知之。”

后退,拔碧玉簪,用力刺入咽喉。

血出如瀑,气乃绝。

众匪惊动上前,自其袖中寻得白绫一幅,上有血书数行,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自此,方知遇袭之时,其死心便已决。

苍狼惋惜良久,悻悻而去,逃去的家人在匪徒走远后,连忙收殓尸体返回。

讯息传来,洛阳轰动。

士林中,谁个不称羡孩子的父亲教女有方,门第生辉?

由一些德高望重者牵头,向朝廷礼部上了奏章,尽叙谢家女子之贞烈。

朝廷下旨,令地方筹措建碑立坊,以嘉其志,其父教女有方,重新起用,拜礼部尚书。

数日后,棺木返回洛阳。

棺到之日,全城出街相迎,更有妇孺沿路供香花蜡烛,献于烈女。

谢阁老不顾污秽,开棺抚尸而泣,恸曰:“有女如此,老夫何恨!”

周围百姓纷纷叹息,却不曾留意阁老的脸色瞬间有变,然后收泪,盖棺,神色复杂地匆匆催促府中仆人:“快将小姐的灵柩运回府上,准备明天下葬!”

才停棺一天,谢家就决定下葬了,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意外——按理说,出了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是该多停一些时日,好让人来吊唁的。

然而,殡还是出了。

大葬,风光无比,一时洛阳城里又是人山人海。

“是谢家的小姐死了?”

朱雀大道边的高楼上,一位白衣公子看着底下的送葬队伍,微喟,“崂山那七狼,也实在让人看着碍眼得很,什么时候,是该清扫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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