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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碧落(4/8)

于是,一切就按照传奇该有的样子发生了。

那时候他还是十足的浪子心性,习惯了这样的到处留情,并未放入多少真心在这一段情上——既然他有幸邂逅了一段传奇,他,自然应该按照传奇中主人公该做的去做,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如此艳遇?

那大半年,他们两人就在这寂无人烟的大青山深处如神仙眷侣般的过着双宿双飞的日子。

或是登山涉水,同行于青山碧水之间,看水穷云尽。

她笑语晏晏,偶尔唱起苗疆的歌谣,婉转如出谷黄莺。

或是共登绝顶,临崖而立,天风浩荡时,他抚琴,她横笛,于明月松风中听来宛如天籁。

就是在衾枕之间,也是鱼水欢浓,欢愉远胜他以前所有的美丽情人。

只是,沉迷于享受着这段奇遇带来的无上乐趣,他却并未留意过: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为何会独自居住在深山中?

——然而,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到时候可以挥袖而去,片云不留。

这些不相干的,多问何益?

她是冰雪聪明的,这些日子完全不问他的来历以及来意。

即使他平日偶尔提及,她也只是一笑掩住了他的嘴:“江郎为何而来,小吟心里有数呢!”

平日里,她横笛,笛声欢快而悦耳,带着几分天真,多半是他未曾耳闻过的苗疆曲调——某一日,却忽地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忍不住问她那一首是什么?

她便笑盈盈的说那曲子叫做《紫竹调》,是江南的民歌,她特意去学了来,以取悦于他。

这个苗疆少女居然有如此柔婉深致的心思,不逊于江南女子,令他禁不住有些微的感动。

她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嘴里轻轻地唱,郎呀妹呀的,看着他的眼神里柔情似水,却意味深长。

深山里的日子是过得快活似神仙,唯一让他有些不舒服的,便是小吟颈间那个金丝绣的锦囊——不知里面装着什么,日日贴着小衣放在胸口,即使与他在枕席之间,也不肯取下来片刻。

他偶尔触碰到,她便要很紧张地阻挡。

然而,除了这一点,小吟却是绝对胜过他以往任何女子的……她的笑,她的娇,她的轻颦浅笑,和剪水双瞳中清澈的水光,都令他迷醉不醒。

一年过去了,他居然完全忘记了要回中原。

“你压到它了……”一日,缠绵间,她忽然微微喘息着,推开了他,抬手护住胸口那个锦囊。

他被扫了兴致,皱眉,终于忍不住问:“那是究竟是什么?”

她撑起了身子,解开锦囊细细看里面装着的东西,嘴角却泛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江郎,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不等大惑不解的他再度追问,看过锦囊中的东西,小吟的脸色却忽然变了。

手一软,撑不住身子,几乎瘫倒在他怀中,红润的双颊转眼苍白下去,眼神变了又变,竟然看不出是悲是喜。

“怎么了?

里面的东西压坏了么?”

看她那样,他不忍,柔声问。

她似乎怔住了,过了很久才听见他问话似的,反应过来:“啊,不、不。

没事——它很好,非常好……我本来没有想过它真的、真的会……”依然是又悲又喜的复杂神色,她再度看了一下锦囊中盛着的东西,微微叹了口气,从榻上起身,披衣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去了。

他有些莫名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对于她,实在是了解的太少太少——她是谁?

为何居住在这个深山老林里?

那锦囊里又是些什么东西?

传说中,苗疆那些如花的苗女都善于用蛊,能用巫术让情郎对自己死心塌地。

他想着,暗自打了个寒颤。

那一天以后她的话就明显少了,人也失去了往日的活泼伶俐,渐渐沉默憔悴,甚至在和他一起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问她有什么事,却总是支吾,整日里不在竹楼,偏偏往深山里走,一呆就是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沉重。

“江郎,会永远爱我么?”

“江郎,如果有一日我们的情缘尽了,你可会永远记得我?”

这样的话,也渐渐从她的嘴边日复一日的冒出,让他大为不悦——只管享受眼前的欢愉罢,这些世外的情孽俗事,她每日叨扰来干吗?

生生败了两人的兴致!

他有些不耐起来,虽然也应承着说“永远”,但觉着她已经不如往日可爱,与以往那些恨不能将他一生束缚在身边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在她每日去深山不知干吗的时候,他一个坐在竹楼上,看着大青山上聚散不定的白云,竟然真的渐渐有了归去之意。

毕竟,江南吴越之地的红袖飘摇,楼上帘招,也是这个天涯游子心中又一道风景。

只是……该如何同小吟开口?

既然有了离意,他的心思竟然瞒不了她的眼睛。

那一日,不知为何,她很早就从深山里回来,眼睛有些红,颈上那个锦囊满满的,仿佛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一回来,他就借机发作:“小吟,你这几日天天往外跑,莫非是因了嫌了我,不愿呆在这里?

——如果你觉着这日子过得没有什么意思了,那么……”

“嘘。”

蓦然间,正在忙碌着准备饭菜的她,忽然回头竖起了手指示意安静,唇角带着奇异的笑容,轻轻道:“江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时候了……不过待得吃完这一次晚饭,我们再说别的,好么?”

他被她脸上那样凄楚而奇异的笑靥镇住,一时间居然忘了要说决裂的话——陡然间,内心有不祥的预感……或许,她要作出什么事情来改变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情况吧?

传说中,岭南苗疆的少女敢爱敢恨,不同于中原女子——虽然他甚至还不知道小吟是不是苗女,但是住在苗地那么久,应该多少也沾染了那种性格吧?

如果她知道他已然决定要离去,那么她会不会……

他内心蓦地一惊,回头看她时,看见她雪白的手正迅速地从盛酒的竹筒上移开来。

有非常少的细微粉末,从她指间落下。

回头注意到他看着她,小吟的脸色陡然间有些慌乱。

他心里猛然一冷:那便是了……本该是如此……无论中原还是苗疆,那些女子都还是一样的!

在他离去的时候,从来都是想尽了一切方法,来挽留住他,哪怕多一刻也好。

中原江南的女子温婉一些,只是想用柔情来感化他游子的心性——而这个苗疆的女子,只怕是不择手段,也是要留住他罢?

那酒里,分明是她刚下过什么药——这样的举动,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的手,轻轻握上了琴中那一把鱼肠剑,默默冷笑。

“江郎,多吃一些罢。”

傍晚,点起了红烛,两人坐下来对食之时,她殷勤布菜,温柔可人一如往日,然而,他心底却是依旧在无声冷笑。

好,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准备如何。

“江郎,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为何而来。”

陡然间,听到小吟微笑着说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

他只是微微一怔,便随口如一贯的调笑:“我自然是为了与你相遇而来。”

“是么?”

她蓦地笑了,笑容中却有些幽怨,在红烛的映照下如同泫然欲泣,“可是,我们的时间似乎是用尽了呢……”

他又是一怔,不安的感觉愈发的重了,不等他开口问什么,已看见她拿了那一筒酒过来,倾了半盏奉上,微启朱唇,柔声道:“江郎,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请饮了这一杯罢。”

看着她递上来的酒,他的唇边忽然又露出了让无数少女颠倒的笑容来,低下头注视着她,也是柔声的问:“小吟,这酒里面,是下了降头呢、还是负心蛊?”

“啪”。

不出他所料,她的手猛的一震,酒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江郎!”

她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却已经盈满了泪水,“你……”

烛静静地燃烧,居然有淡淡的香味。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清澈眼睛中难以掩饰的伤痛和无奈,本来的三分气愤也消失无踪了。

长长叹息了一声,他起身,拂了拂衣襟:“小吟,这一段情缘,本是你情我愿——如今弄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意思?

即使用药留住了我,守着这样的‘江郎’,你难道会快乐么?”

看着他收起了琴,开始整理行囊,她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失声:“江郎……你、你难道认为我会……”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低声笑了起来:“罢了……罢了!”

“是啊……你想通了么?

小吟。”

听不出她笑声中除了悲伤以外还有更深的含义,他回过头,平静地开口,“该放手时需放手。

这样,起码日后我们回想起彼此时,脸上还会有笑容——不是么?”

“是么?”

她的笑容收敛了,看着他,冷冷问,语声居然有几分尖刻和愤怒,“江郎,你是不是以前离开每一个女子时,都说过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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