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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快步走进厢房,行礼后,说:“东青县、永田县、鱼头县的武备都已抵达,下面的人正在清点入库。”
“知道了。”
侍卫起身退下。
傅玄邈放下茶盏,居高临下的视线投向两扇宫式和合窗之下。
岚河奔腾,晴空如洗。
气势恢宏的金带阁下,无数衣装繁杂的人正辛辛苦苦地将沉重的木箱搬上金带阁宽敞的平台。
他们神色麻木,身影忙碌而渺小,从傅玄邈的高度来看,一如每日都会无意中踩踏的蝼蚁,无论是他们的性命,还是他们的喜乐,都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金带阁二层楼梯的平台上已经堆满大小箱子,在面无表情,腰佩宝剑的锦衣侍卫的监督下,来往的每个人都神色匆匆,不断往来二楼平台和楼下的车辆聚集处。
在这些忙得脚不沾地的人当中,有一名年轻男子吸引了傅玄邈的注意。
他肩背宽阔,挺拔修长,穿的是最寻常的粗布衣裳,却是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一个。
男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年纪不大却风格迥异的青年,一人面容丑陋,缺了半边脸颊,一人身高九尺,满脸凶相。
这三人聚在平台偏僻的一角,正和楼中管事说着什么。
那面容丑陋的青年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管事乐不可支。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最先被他看到的男人忽然抬起了头,清楚锐利的双眸和他对上了视线。
“……去查查他们说了什么。”傅玄邈淡然道。
杨柳往窗下望了一眼,旋即明白他的所指。
“喏。”
半个时辰后,搬运武备的各县队伍都渐渐离开了金带阁。
出去探查消息的杨柳也回来了。
她站在傅玄邈所在的长榻前,恭恭敬敬道:
“这三人来自鱼头县,都是孤儿出身,平日不务正业,以收账放贷为生。
公子在意的那人叫李鹜,是这三兄弟里的大哥。
此次他除了来护送鱼头镇运输武备,还为了打听一个叫‘沈幻’的人。”
“沈幻?”傅玄邈轻轻摩挲茶盏边缘。
“是。
此人前不久刚娶了妻,其妻因京中战乱和兄长分散,李鹜寻找的,正是妻兄。
据说此人为元龙帝做事,所以他才想到来金带阁试试运气。”杨柳说。
傅玄邈说:“陛下身边并无叫沈幻的人。”
杨柳语带不屑:“以他这般出身,妻兄又怎么可能是陛下身边的近臣?
想必是一个误会,即便效忠陛下,也不可能是直接效力于陛下。”
傅玄邈垂眸凝视茶盏中的茶影。
“……公子可要留意此人?”杨柳试探道。
傅玄邈平静道:“无名之辈,不必费心。”
“喏。”
40、40、第40章
等到大街小巷开始兜售编长命缕的彩线和入夏用的扇子,端午也就渐渐近了。
不知不觉,沈珠曦已在宫外生活了两月。
端午那日,三兄弟一大早就外出置办过节的用品了,沈珠曦也没闲着,天不亮,她就被李鹜给拉起了床。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全靠李鹜在一旁碎碎念,念跑了她的睡意。
四人整整齐齐地去了镇上采办,两人一组,回来时每个人都提了不少。
到了晌午用饭的时候,李家餐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占据方桌中央位置的,是李鹜用挑儿媳般的严苛标准,挑回的随记鸡店最大最肥的烧鸡,元宝形的烧鸡把肥壮的两只鸡大腿收得紧紧的,脆皮油亮,色泽红艳,卤汁就藏在那红红的脆皮下,一口下去,鲜香四溢,齿颊留香。
摆在李鹊面前的是一条用长盘子装的家常煎鱼,一条有李鹍前臂那么粗的青鱼在文火下煎得金黄,鱼皮酥而不破。
一碟青翠的炒台菜放在一旁。
李鹍面前的是炒猪肝和八宝肉。
炒猪肝嫩而不生,入口脆爽,八宝肉的材料是现宰杀的上好肉猪,取精肥各半,煨到入口即化后,加入笋片和火腿、海蜇等八宝,成盘时几色交杂,相映成趣。
沈珠曦面前的是一碗萝卜圆子汤,热气腾腾,清香袭人,一旁是桌上仅有的一个瓷碟,精致地摆放着四个李鹜前两日去金州治所带回来的青团点心。
李鹜面前的就简单了,两碟下酒菜而已,酒坛子比桌上的汤碗还高。
李鹍李鹊吃得停不下箸,李鹜抱着酒坛撒不开手,沈珠曦是桌上唯独一个不怎么动弹的人。
天气渐渐热了,她的食欲越来越差。
她正愁眉苦脸地戳着碗中米粒,祈祷它们自己消失在空气里,李鹜没好气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你这是吃饭还是数米饭?”
沈珠曦说:“我吃不下了。”
李鹍立马插话道:“我能吃!
我帮你!”
李鹜抬头看了他一眼,李鹍马上缩回了伸出的手,继续和面前的八宝肉埋头作斗争了。
“沈珠曦,你过分了啊。”李鹜拧着眉说:“你要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你还吃不下饭,你什么意思?”
“我是真的吃不下了……”沈珠曦苦着脸说。
她也很想吃,可就是吃两口就腻,再吃两口就想吐——她能有什么办法?
沈珠曦知道自己有点挑食,可是离了宫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挑食。
她也知道民间没有她挑食的余地,她也很想改进自己的小毛病,可她身体不听理智使唤,就是吃不下啊!
“今天又是什么理由吃不下?”李鹜说:“这八个菜还不够你吃的?
是不是要给你做满汉全席你才开得了尊口?”
“够是够了……”沈珠曦顿了顿,小声说:“可我没胃口……”
李鹜眉毛一挑,看样子又要白日放屁。
沈珠曦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的冷嘲热讽了,心思活络,人又好——比李鹜好了不知多少倍的李鹊开口了:
“嫂子是不是犯了苦夏?”
“苦夏是什么?”李鹜问。
“就是到了夏天,食欲不振。”
“对对对,就是苦夏。”沈珠曦连忙点头:“我在宫里时,太医……院里的药童也是这么说的。”
“你是在唬老子?”李鹜说:“那我兜里没钱就吃不下饭是不是应该叫苦钱?
我得了苦钱,有人给我送钱吗?”
“大哥,苦夏是金贵人得的毛病,咱们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想得也得不了。
至于你那毛病,不是没钱造成的,纯粹是嘴巴发痒,嘬上一口就好……哎哟!”
李鹊桌下挨了一脚,龇牙咧嘴地拍着小腿上的灰。
“那要吃什么药才好?”李鹜说。
“不用吃药,夏天过去就好了。”李鹊说。
“难道一个夏天你都不吃饭?”李鹜看向沈珠曦。
沈珠曦讪讪地笑了笑:“也不是一个夏天都不吃……多少还是要吃的。
你不用管我,等夏天过去,自然就好了。”
不用管她?
她不想他管,想等着谁管?
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像个小孩子——不,比小孩子都挑食。
还伺候越国公主——他看,被她伺候的越国公主才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也不知道宫里这两人究竟是谁伺候谁。
李鹜冷眼看着她,这呆瓜还知道不好意思,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
一顿饭下来,虽然沈珠曦没吃什么,但有着李鹍这个大胃食客的存在,一桌菜连残汤都被他蘸馒头吃了个干干净净。
用过午食之后,李鹍把竹席铺在堂屋的地下,倒下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屋子里就响起了震天的鼾声。
沈珠曦在里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耳朵里全是李鹍打雷一样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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