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1(下)_第五十章 攻心(2/3)
果然,鲨鱼群围着青龙船和蓬莱船队转了没几圈,摩迦罗号的娜迦神船帆就出现在了不远处,在它后面还跟着之前脱离蓬莱的几十艘珍珠港的战船。
“难道这些家伙那么快就被贪狼收服了?”
再次见到贪狼,建文心中很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这个悍匪能干出什么事来。
所幸判官郎君驾着战船从后面赶了上来,看到判官郎君左手拄着巨阙剑站在船头,旁边还站着铜雀和沈缇骑等人,建文心中这才稍感安定。
摩迦罗号的庞大船体靠近了青龙船,贪狼一脚踩着船头,魁梧的身躯像座黑色的小山。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建文,鲨鱼口般的右手紧紧抓着一个人的脑袋,建文仔细辨认那人,竟是率领大队人马叛离的珍珠港判官。
如果不是看到胸口起伏,建文真以为他死了,不过虽说还活着,这家伙显然三魂七魄去了两魂六魄,贪狼龇着森白大牙一笑,猛地将他的脸按在人头柱上。
只见珍珠港判官脸贴着柱子“刺啦啦”冒出青烟,双脚踢踏几下便不动了。
人头柱上的所有面孔突然口鼻皆张,张张脸都露出惊恐表情,青白色烟雾绕着柱子盘旋上升,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判官郎君将座船行驶到比青龙船略微靠前的地方,挡在建文身前,拇指按住巨阙剑的剑镡,随时准备战斗。
等珍珠港判官的身体完全不动了,贪狼这才将他的尸体随手扔进海里喂鲨鱼,人头柱上赫然留下了判官临死前扭曲的面容。
建文闭上眼,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判官郎君则是目不转睛地冷眼看完全程。
“腾格斯,这家伙摔跤的功夫比你差远了,而且看到老子腿就软了,只会磕头求饶,和他打架一点儿意思没有。”贪狼对青龙船上的腾格斯喊道,口气很是轻松。
“那就再来一场吧,俺今日的功夫也不比当初,你能不能赢还真不好说。”腾格斯也颇跃跃欲试,几乎忘记了眼前的危险,挥着膀子就要飞到摩迦罗号上,建文连忙将他拦下。
“俺如今可不比当初,再也不会晕船了,论打架你未必还能占到俺便宜。
再说,你能操纵鲨鱼,俺现在也能操纵虎鲸。
哪天俺们两个摆开阵势打一场,看看是你的鲨鱼厉害,还是俺的虎鲸厉害。”
贪狼听了喜上眉梢,自从腾格斯走后,他每日也是手痒,只是苦于找不到打架对手。
“贪狼大人可还记得当初与我家大王所定的誓约?
今日我蓬莱内乱,阁下莫不是觊觎我家大王的王位?”判官郎君知道自己不是贪狼的对手,真要打起来,此时手边这点儿人马还不够人家填牙缝的。
“谁稀罕什么劳什子蓬莱王位?
哪有老子纵横四海,打家劫舍来得痛快。”贪狼鄙夷地对判官郎君说道,“老子当初与破军、七杀对着海神发誓结盟,我等三家各管一方,共同抗击西洋人入侵。
今日前来另有事情,只是赶上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也想自立门户,顺便帮你小郎君上位清清场子。”
贪狼看着判官郎君残废的右手,龇牙又是一笑,判官郎君知道贪狼虽说贪婪好杀,毕竟是成名人物,极重视名声,看样子他确实不是来趁火打劫的。
贪狼也不和他多讲,冲着建文说道:“今日我只是受人之情,做个摆渡人带个人来见你,有什么话你们自己说吧,老爷回头还要去打劫,没空搭理你们。”
说完,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看起来确实是受到什么人胁迫,不得不接受委托,建文立即想到了贪狼苦苦追求的七杀。
果然,贪狼懒洋洋地冲着身后的独眼泰戈招手,只见泰戈恭恭敬敬将小鲛女请上船头。
小鲛女凌空跳起,飘飘然落向海面上。
贪狼吹了下口哨,乱哄哄的鲨鱼们老老实实停在水面,任由小鲛女脚尖点着它们的背鳍跳上青龙船。
见小鲛女上船,建文悬着的心放下,料到贪狼应该不会对他们不利,悬起来的心这才放下,对着小鲛女施礼:“女侍长姐姐一向可好?”
小鲛女“哼”了一声没有还礼,倒是打眼四处张望,问道:“我家七里姐姐哪里去了?”
建文听到七里心中一酸,就在自己鬼迷心窍对着战俘大开杀戒时,七里又不知跑去何处,大约是怕幕府将军没死,所以去伺机报仇了。
他自觉心中愧疚,只好说道:“她走了,我也不知道在何处。”
“我看大概是被太子爷气走的吧?
走了也好,省得被你拖累死。”小鲛女面露失望,她此次前来,本来还想再劝劝七里和她一道回阿夏号。
她想起贪狼审问珍珠港判官时听说破军死了,于是又问建文道,“我听说破军死了,可是真的?”
说到破军的死,建文只觉得心如刀绞,方才平复的心又起波澜。
他将日本人如何偷袭蓬莱,破军如何遭受袭击,在柏舟厅身死的事都说了一遍。
说到伤心处,自己又忍不住垂泪。
不料小鲛女听到破军被烧死在柏舟厅,幸灾乐祸地鼓了几下掌,冷笑着连说“死得好!
死得好!”建文和判官郎君、蓬莱的众官兵见状都怒从心起,几乎要发作。
不等众人发作,小鲛女又换了副落寞的神情,“唉……”地轻声叹息着,双手合在一处,黯然说道,“只是不知我家七杀大人若是听说破军死了,会有多难过。”说罢,晶莹的泪珠像是玉斛中倾泻而下的珍珠,从她微圆的脸庞滚滚滑落。
建文这才想起,铜雀提起过七杀有所爱之人,只是再问时铜雀便不肯多说。
直到见了破军,建文才有了几分疑惑,怀疑铜雀所说的七杀所爱之人就是破军,直到此时才被证实。
建文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小鲛女,小鲛女将他的手推开,他又递上去,如此两三次,小鲛女才接过他的手绢抹去眼泪。
看她哭得不是那么伤心了,建文这才问道:“那么破军可知道七杀一直喜欢他?”
“怎么不知道,他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看不出。”小鲛女抽泣着,口气里多了几分怨恨,“所以才说你们男人都是混账东西,这十年里,他们两个人只说了二十句话,躲我家主人像是老鼠躲猫一般……”
“莫不是破军并不喜欢七杀大人?”建文问道。
“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
这十年来话虽说只说了二十句,信可是没少写,认识三千六百多天,来往通信怕不得有上千封。
这两个人不知是哪辈子的孽缘,见了面都是恭恭敬敬不肯多言,写起信来倒都是洋洋洒洒不吝笔墨。”
“我家主人心怀天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判官郎君在旁听得不像样,想用这句西汉大将霍去病的名言为亡主遮遮脸,小鲛女冲着他做个鬼脸一吐舌头,戏谑道:“什么心怀天下,你家主人别看面对千军万马毫不含糊,哪次见了我家主人不是唯唯诺诺的。”
判官郎君情知她说的是实情,被小姑娘挤对得没话说又不好发作,只好又不说话了。
建文原本还有些悲伤,听到小鲛女讲到破军和七杀这十年的笔友交往,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万万没想到,七杀风情万种,遇到真心所爱之人,竟也变得如此腼腆;破军这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一旦遇到心动的女人,竟会不知所措,只能靠文字交流。
“你们懂什么。”铜雀从判官郎君的船跳到青龙船上,对建文和小鲛女说道,“破军哪里是在躲着七杀,他身处蓬莱的高位,多少人觊觎他的位子?
不要说大明、日本幕府还有西洋人视他为眼中钉,就是辖下这十万部众,又有多少人时刻想取而代之?
他所以不肯向七杀表明心迹,是怕被人知道两人关系,给七杀带来危险。
七杀自然也知道破军的心迹,她甘愿和破军以文字交心,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听了铜雀的话,建文这才知道自己用小儿女的心思看待破军和七杀,是会错了意,小鲛女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腾格斯和哈罗德也都垂下头,判官郎君则将头别过去。
就连摩迦罗号上的贪狼也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
见众人情绪被自己说得低沉,铜雀忙将话题转开,问小鲛女:“说了半天,你还没讲此来所为何事。”
小鲛女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要说,问铜雀道:“铜雀老先生,你身上可是有一块海沉木?”
铜雀听了一惊,七里从幕府将军那里得到的这块海沉木,一直就在他身上。
他小心翼翼保管着不敢声张,生怕被人知道夺了去。
小鲛女劈头问到海沉木,他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赔着笑说道:“姑娘想多了,老夫身上哪来什么海沉木……”
“铜雀老先生,你在阿夏号固然能瞒过了我家七杀大人,又如何能瞒过老阿姨?”小鲛女双手叉腰,鄙夷地看着这个身材矮小的老狐狸,“我这次来,是老阿姨算定破军难过此劫,想必来不及告诉你们如何前往佛岛。
可巧我搭乘贪狼大人的摩迦罗号去见她,这才让我给你们带个话。
你若是不肯实说,我也帮不得你了。”
小鲛女嘟着嘴作势要回到摩迦罗号上去,铜雀见是老阿姨让她前来,知道老阿姨虽说神神道道,却能掐会算,所言必定不虚。
他忙说道:“有有有,海沉木就在老夫这里。”
说着,铜雀从怀里贴身掏出个小布包,连着拆开好几层,露出那块海沉木来。
这海沉木只有巴掌大小,虽是木头却重比铁块,色泽也是乌黑发亮、纹理清晰,自然形成的图案仿佛是个双手结印的佛像。
“就这么个东西,你还真当我们会抢不成?”小鲛女本就只是假装要走,见铜雀乖乖拿出了海沉木,转回来,指着建文说道,“你将海沉木交给太子爷,然后喂给青龙船吃下去。”
“哎?
喂给青龙船吃掉?”建文听了眼睛瞪得溜圆,早先他在泉州初见这海沉木,就曾想过将它喂给青龙船吃。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这样做,岂不省下许多麻烦?
小鲛女看出建文在想什么,解释道:“老阿姨说了,这海沉木必须要在双龙相会后给青龙船吃下去才有用。
若是你早早喂了,这海沉木不过与普通木头无异。
我问你,你可和破军一起喂青龙船吃过木料?”
建文想起在蓬莱维修船坞,破军招呼自己一起给青龙船喂食木料,便点点头。
小鲛女笑起来:“你以为破军为什么要你和他一起给青龙船喂食?
唯有你们两代青龙船主人在一起,才能激活青龙船的记忆。”
建文这才知道,破军带着他所做的这些事,竟都是有深意的,更觉得伤感。
他伸手从铜雀手里接过海沉木,独自走到青龙船高耸的龙头前。
此时已渐近傍晚,血红夕阳将西边的天色也映照得一片血红,建文的影子被斜斜地拖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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