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1(下)_第四十八章 珍珠港(2/4)
躺在裹尸布里的老何穿戴一新,脸也擦得干干净净,平静得像是睡着了,破军将裹尸布盖回到老何脸上,示意葬礼继续。
四名工兵手脚麻利地用布条将裹着老何尸体的裹尸布捆好,像是在包装一样货物,在唢呐演奏的凄厉乐声和礼炮声中扛到船舷边上,用力抛入大海。
白色的裹尸布裹出的人形“扑通”一声掉进蓝色的大海,激起白色的浪花。
白色人形在海面浮了几浮,渐渐沉下去,当模糊的白色人形从视野消失,海面又恢复了如初的蓝色。
建文是第一次参加海葬,想着那么爱絮絮叨叨的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他感到心里憋闷得难受。
可是,同来的破军、判官郎君以及其他蓬莱人倒并不显得悲伤,有的还在聊天。
建文本来心里还挺难过,看到他们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悄悄问同来的铜雀是什么情况。
“蓬莱人都自诩为战斗民族,他们从不觉得死在海上和死在刀口下有什么好悲哀的。
在他们看来,这可是死得其所,人们不但不会哭,还会为他的走运感到庆幸。
另外认为自己与大海是一体的,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回归大海的方式,是以死后都要海葬。
若是他们死在陆地上,或者老死在床上倒是天大的悲哀,所有人都会为他哭泣。”
听了铜雀的解释,建文感到这些家伙实在是不可思议,若是按照大明的习俗,老死在床上并且入土为安是完美的人生结局。
“所有加入蓬莱的人,不管你来自哪里,都要自愿断绝过往的族属、国家、信仰。
蓬莱人自称是全新的海人民族,他们有一整套属于自己的生活习惯,破军要建立的不光是座岛屿,而是要打造有着全新信仰的新种族。
这小子的野心真是很大咧!”铜雀眯缝着双眼,捻着不多的胡子说道。
执行海葬的船只是破军的座船,从这里极目远眺,蓬莱已停靠在珍珠港附近,这座人工岛屿并不比它要停靠的天然礁岛小多少,远远看去,倒像是珍珠港在靠近蓬莱。
蓬莱的多数水兵都已上岛休息,只有少量当值工兵在勤奋工作,从珍珠港运输各种补给品,以及维修蓬莱因战斗及爆炸造成的毁伤。
珍珠港是蓬莱二十四卫所中最优良的天然良港,珊瑚礁形成的环形海湾正适合大船队再次避风休整。
初到此处的建文几乎被眼前景象吓到,这里的沙滩上和浅海里,到处是车轮大的巨型贝壳,这让他想起了在巨龟寺赌贝。
不过破军告诉他,这里的巨型珍珠贝虽然与能够孕育海藏珠的巨型珍珠贝是近似物种,却只能产出珍珠。
巨龟寺的巨型珍珠贝中的海藏珠,其实是人为或者机缘巧合造成的,为此破军还命人用撬棍给建文撬开一个贝壳看,里面果然只有一颗拳头大小、尚未发育完全的普通珍珠。
“海藏珠可遇不可求,巨龟寺一毁,天下又不知何处还能得到这珍物了。”破军当时不无惋惜地说。
海葬才一结束,甲板上的所有人立即恢复了轻松状态,仿佛之前的葬礼根本就没发生过。
哈罗德拿出他刚做出来的千里镜,他自夸说连地平线极限处的景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腾格斯央求着想玩玩,哈罗德却故意不肯交出来,两人打打闹闹爬上桅杆顶端,吸引了不少船上的蓬莱人围观。
建文靠在船舷上看着绕着桅杆盘旋的海鸥发呆,很快他就将离开蓬莱再次踏上前往佛岛的路途,可直到现在,他还有许多事没有想明白。
“你在想什么?”破军看出他这位小弟的惆怅,走过来问他。
“兄长,你觉得郑提督是好人还是坏人?”建文望着漫天飞翔的海鸥,他多希望自己和这些海鸥一样懵懂无知,痴痴傻傻地过完这一生该有多好。
“何谓好人,又何谓坏人呢?”破军抿嘴微笑着,靠在建文旁边的船舷上,“所谓人,原本不能被定义为好人或者坏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在做事。
我印象中的郑提督是个严肃认真、坚守原则的人,他半生都在为大明战斗,按照自己的爱好塑造这个国家。
为了这个看似崇高的目的,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个人的良知和风骨。
所以他会屈服于右公公这样贪婪而目光短浅的内侍,极力讨好他们,为的只是让自己得到权力,完成他所谓的理想。”
破军撇撇嘴,似乎想起许多不开心的往事,又继续说道:“这是他和愚兄最大的不同吧!
他是极世故的人,热衷官场,懂得如何同那些官僚、内侍周旋。
当初一起在大明水师供职时,和朝廷周旋的事他从不让愚兄插手,大约是知道,要是愚兄去见那些官员和内侍,当场就能打死几个。
朝廷里的事就是那么麻烦,不过郑提督舍弃尊严所做的事毕竟是为了大明,虽说也有为个人前程打算,但总的来讲,愚兄觉得他至少算不上坏人。”
“嗯。”建文耐心听完破军的话,并未插嘴,他如今的心情也很矛盾,郑提督在他心目中曾是天下第一的好人,杀死父皇后又变成天下第一的恶人,可在经历了一场海战之后,郑提督和破军的大战和救自己的表现,又叫他对郑提督的评判变得模糊。
他用力晃晃脑袋,想要把这些都从脑袋里晃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小弟我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了,也许只有在下一次相见时自己问个清楚。
兄长,你觉得郑提督在办完他的事后,真的能找我受死吗?”
“照愚兄看来,他所言不虚。
郑提督这些年虽说被官场浸染得让愚兄有些作呕,毕竟骨子里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满脑子都是什么忠孝仁义的。
他既然说办完事会找你受死,你就不必担心了,我看他拼命找寻你,说不定杀死你父皇是另有隐情的。”
建文抿唇点点头:“依兄长所言,小弟就再信他一回。
话说回来。
明日小弟就要起程前往佛岛,只是依旧不知佛岛究竟在何处……”
“这个你尽管放心,”破军说道,“明日愚兄亲自带你前往佛岛入口,送你一程。”
“可是就算进了通往佛岛的神秘海域,小弟也未必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兄长你也说过,至今尚未有人能成功找到并登陆佛岛。”
“其实佛岛的地图一直在你身边啊,就在你的青龙船上。”破军诡异地笑起来,他指着停在座船旁边的青龙船让建文看,建文听了大吃一惊,瞪大眼睛望过去,只见青龙船龙头高耸、嘴巴微张,似乎是在应和破军的话。
“什么?
!
在青龙船上?
!
在哪里?
小弟熟悉船上的每个角落,可从未看到有这样一张图啊?
!
图在哪里?
大哥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建文毛手毛脚地抓着破军的胳膊摇晃了好几下,结果看到破军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才想起他肩膀被郑提督留下的剑伤还没好。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再晃伤口就要裂开了。”破军揉着疼痛的地方,“四灵船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并不仅仅是普通的船。
其实你父皇早就将佛岛的路线图藏在了青龙船里,为的是以青龙船做先导,带领大船队进入佛岛海域。”
“既然如此,为何父皇没有先去佛岛呢?”建文愕然不已,没想到青龙船中的地图竟然是父皇植入的。
“估计是没有拿到海沉木吧!”破军说,“我告诉过你,上一次有海沉木的消息还是十几年前。”
建文回想起父皇临死时手上掉落的海沉木,心道可能父皇寻找多年终于得获,本可以马上起程去佛岛的,却没想到被杀于海上。
破军对此不知情罢了。
只是如今那海沉木,可能已经流落到郑提督手里。
破军又道:“老阿姨找到你们也并非是巧合,而是受到青龙船船灵的吸引,为你们提供去佛岛的线索。”
“老阿姨也没给小弟什么提示啊,她只是要小弟来找破军你而已。”建文回忆起老阿姨与自己相处的情景,总是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
“她让你来找愚兄,这就是提示了,因为不见愚兄,谁送你进佛岛水域呢?
我既曾经历过佛岛水域的凶险,熟悉那里的水文状况,又是把守佛岛水域的关卡。”破军对着建文眨眨眼,“明日愚兄送你到佛岛入口处,再告诉你如何将地图取出来。”
没想到苦苦寻觅的佛岛地图竟然一直和自己朝夕相伴而不自知,建文感到又窘又喜,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吗?
“那么,如果找到佛岛,郑提督也如约受死,贤弟你大仇得报,之后又有何打算?”
听破军这样问,建文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未来该怎么办,寻找佛岛对他来说或许只是逃避一切的理由,一旦找到,他的人生目标便似乎又会变得模糊。
他想了好久,扬起头回答道:“什么恢复帝位之类,小弟从未放在心上。
天下多少人为了这个尊号你争我夺、相互厮杀,在位的说自己救民水火、夺位的说自己解民倒悬,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将天下陷于地狱。
小弟在这之后想观察一下我那位燕王叔叔把大明治理得如何,如果他是位不世出的贤君,这天下让他坐也罢;若他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小弟必要他人头落地,之后再找位贤君来治理天下。”
“哎?
贤弟不打算自己做皇帝?”破军故作夸张地看着建文,建文的表情从未如此坚毅,看来这番话是他深思熟虑后说出来的。
“小弟哪里是做皇帝的料,本以为右公公只是陪小弟玩耍的一个大伴,孰料出了内宫,这位大伴竟能让威风八面的郑提督连头都抬不起来,小弟觉得这朝廷不是我这等人可以驾驭的。
大概铜雀会失望了,他一直希望小弟做皇帝呢,不过如今幕府将军的威胁已除,若是把佛岛的宝藏都给他,想必他也会满足。”
建文看到铜雀在远处甲板上溜达,觉得他对自己抱有信心真是有点可怜,然后又对破军说道:“对了,兄长不是说要和小弟一起驾着青龙船去寻找极东之国吗?
小弟可是认真期待的。”
“原来天下还真有放着皇帝不想做的笨蛋,”破军听完伸了个懒腰,说道,“果然七杀说得没错,她在你来之前就传书告诉我注意你,说你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哎?
七杀派人来过?
你怎么没告诉我?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听到七杀的名字,建文脸一红,想起在阿夏号每天被七杀推油治疗,心里想,“她不会将那些事也都告诉破军了吧。”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慢慢总会都知道的。”
“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说来听听啊!”建文发现他这位义兄似乎知道数不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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