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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1/2)

陈筹脑中空白一片,只能不断喃喃重复:“鬼!

有鬼……有鬼……鬼……”

其他房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出来围观。

掌柜的赶紧道:“客官,小店乃正经店铺,当初选址的时候请法师看过,绝不可能有鬼,从来也没闹过鬼。

如果有鬼,应该是客官自己带来的鬼。”

陈筹直愣愣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清醒了些许,手一抖,烫到一般将棉氅丢在地上,乱七八糟扎住包袱:“退房,我要退房!”

全县衙的人都觉得,张屏憔悴了。

打从陈筹走后,张大人每日起得比小公鸡早,睡得比猫头鹰晚,成天不见笑,除了进卷宗库,就是回小宅,插门独自在房中时,常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在走来走去。

眼也凹了,脸上的骨头更嶙峋了,还时常有些沧桑的青黑胡茬。

扒饭的时候,眼都是直的。

加上知府大人不甚待见,无缘伴驾,更凭添悲凉。

人人见到其穿梭在回廊下的游灵般的背影,都不禁暗暗感叹,知府大人作孽哪……

县衙上下为这次知府大人巡查之事皆使出了上辈子出娘胎的力气。

雪后放晴,高知府继续巡查,深入远村。

各个村落都出动壮丁,打扫道路。

邵知县吩咐,知府大人不喜扰民,路方便通行即可,不必过于干净。

乡吏愚钝,难以把握其中分寸,索性就命在路边留些残雪,妆点随意。

晌午太阳一晒,有雪融化,到晚间,路面结冰难行,不及回辕。

幸而邵知县机警,早早知会各个乡里预备下榻之处,当夜便就宿在一处文庙。

乡中文庙不大,正殿明伦堂上夫子塑像年代已久,但一尘不染,蒲团显有叩痕,铜鼎累积香屑。

高知府遂赞曰:“方寸庙堂,扬德化高远。”所宿厢房是小小一间,木床古旧,被褥粗棉素里。

乡长惭愧曰,厢房原是给家贫或考前苦读的学子留宿之用,竟让知府大人纡宿于此,实在惶恐。

高知府道:“本府更是圣人门生,正该宿于此。”含笑抚摸蓝青被面,“好极,好极。”

邵知县欢喜不胜,退出厢房后,又赞赏了一番乡长。

乡长道:“皆遵大人教诲,卑职不敢居功。”又悄悄道,已让各村传下命令,知府大人巡查期间,闲杂人等但敢接近文庙,一律杖责,尤其那些想生儿子来摸圣人脚趾的村妇。

村头路口也埋伏了人手以防万一,绝不会节外生枝。

次日清晨,文庙中献上早膳,乃白粥佐以雪里蕻、芝麻叶等几样小菜,并几样面点和农家土腌咸蛋。

咸蛋乃是野鸭蛋腌制,较寻常家鸭蛋略小。

生蛋的野鸭绿首紫翼,只宿在文庙附近的白塘湖苇荡中,以湖中小银鱼为食。

腌制时不可用草木灰或黄泥,仅以农家新蒸的头壶粟酒加细井盐浸之,瓷罐封存。

蛋白嫩莹如玉膏,咸淡适宜,蛋黄绯红,流油酥透,佐以小平锅腾出,入炉微烤,一半软暄,一半焦脆巴掌大小的白面小饼,或加绿豆芽、面筋用刚出笼屉,软而韧的水烙馍卷之,滋味绝妙。

高知府各尝其一,微微颔首,又端起碗,望碗中白粥,会心一笑:“圣人之所,合当食此。”

随行有人凑趣道:“惜无人先于大人尝。”

邵知县接道:“仁人在席,因无埃墨堕之矣。”

高知府呵呵道:“折煞,折煞,怎敢此比?”

乡长一揖:“谢大人嘉赏本乡教化已脱蛮愚。”

满座皆哄笑抚掌,高知府亦笑曰:“尔等未曾领悟,孙乡长乃是在提醒,莫忘了饭资。”

乡长立刻再一揖:“卑职小小伎俩,果真难逃大人利眼,惭愧惭愧!

此餐卑职请了,只当领罚。”

众人更抚案大笑。

再起驾继续巡视,仍是样样圆满。

下午返回县丞,进了城门,邵知县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料行驾到了南大街,道旁房舍二楼的一扇窗突然大开,闪出一条红脸长须汉子,抡着一把大刀,冲知府大人的官轿一声暴吼:“哈!

喝!”

侍卫顿时疾声道:“有刺客!”

屋上护卫□□齐发,持刀汉子一晃不见,身法敏捷。

众护卫纵身踏瓦,拥向那窗,轿旁统领高声喝道:“大人有令,活捉!

不要伤及!

方便审问!”

邵知县捏着一把冷汗出轿观望,开窗的房舍是一家客栈,掌柜率小二匍匐出店,跪在道旁请罪。

不多时,众侍卫押出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扔到知府大人轿前。

邵知县探头一望,头壳一嗡——居然是那对疯叔侄。

陈筹拍下房钱,连滚带爬逃出客栈,牵马惶惶奔于道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大仙大仙,晚生一介庸庸凡夫,难承厚意,寰宇之中,诸多佼佼俊才,盼大仙早早移爱!

世上本无鬼神,多是有人作怪。

但这也忒怪了!

为什么总是我摊上这种事?

陈筹迎风涕零,哽咽之时,吞进凉气,连连打嗝。

不知是昨晚吃太饱还是反复思虑分散了精神,一路没歇几口气,居然日头已偏西,肚里也没觉着饿,忽见听到一阵歌声。

“茫茫雾霭,沧沧流霞,道兮高远,道兮足下……”

陈筹精神一凛,只见斜阳下,一道服长髯老者骑着一头瘦驴,踏歌而来。

周遭白皑皑旷野,不见人家,怎么又钻出个道人?

陈筹不由得停住脚步,牵马谨慎站在道旁。

老者行道近前,止歌停驴:“施主,贫道有礼了。”

陈筹眯眼打量,拱了拱手:“小生见过道长。

雪地荒凉,道长何行此处?”

老道呵呵笑道:“行游四方,不觉到此。

施主又如何在此处?”

陈筹道:“欲去泉阳。”

老道颔首:“前方再有几里就是泉阳地界,两县交界处,乡集颇为热闹。

施主若欲投宿,甚是方便。”

陈筹道:“多谢,但道长所行方向,得过十几里路才有人家,夜路难行,如何留宿?”

老道含笑:“但凭自然,行多少,是多少,停时自有缘法。

便如施主,无需心存疑虑,缘法到时,一切自解。”

陈筹不断和自己说,小心谨慎,小心谨慎,但还是没忍住嘴:“道长此言何解?”

老道但笑不语。

不知为何,陈筹望着眼前之人,内心竟有一股莫名信赖与亲切,不似方才那般无着无落的惶恐,又不禁一揖:“不瞒道长。

小生路途之上,遇上了一些……不可思议之事。”

老道笑曰:“既为不可思议,便不必多思,不必多虑。

施主乃福泽深厚之人,无需疑惧邪祟,顺其自然即可。”

陈筹听此言竟暗应这两天的怪事,便如乌云之中,窥见一丝阳光,再深深一揖:“小生鲁钝,难以看破,求道长开示!”

老道呵呵道:“施主免礼,贫道方才只是随口乱语尔,施主今后事,早已明明白白,何须他人多言?

也罢,既然相逢,便是有缘,便与施主占一签。”取出一个竹筒,陈筹忙捧上钱,老道摆手,“此乃施主缘分,贫道不需卦资。”

陈筹拈了一签,签文曰:『月到天心人有望,牛郎巧合属天成;不须辗转求良偶,天喜从人命自荣。』

陈筹怔怔,老道捋须:“此签贫道亦不多解,施主心中自知。”道一声别,又骑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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