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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1/2)

冯邰皱眉。

棺木之中,躺着一具朽尸。

尸身已腐坏,骸骨尤整,覆盖在尸身上的衣物残片尚能辨认些许。

尸身上及旁侧,有密密麻麻许多的黑点,竟是些虫尸,有的形状还很完整,凝固在已成暗色泥状的朽白肌肉与衣物之上。

尸体的头部,赫然是一头银白的发,完好无损,甚至连发髻的形状都还是好的。

如雪如银之色,在朽败骨肉堆中,格外刺目。

发髻中的金钗及点缀的彩宝珍珠,尤湛湛莹然。

尸身腹部,已成枯骨的双手交叠,指甲竟也是完好的,鲜红如血。

王砚环起双臂:“看盆骨形状与发髻,应是个女子。

只是,若是老妪,怎的还染怎么艳的指甲?”

冯邰未接话,转头唤随从,一侧目却看见张屏在旁边站着,不由变色:“咄,谁让你进来的!

出去!”

话出口,冯邰自己也感觉过了。

这话拿来吆喝下人尤重了,何况张屏身位七品,一县长官。

即便一声不吱蹭进来看棺材有失礼之过,亦不应受此呵斥。

冯邰也是陡然看见他,吃惊之下,不由失态,见张屏低头行礼退下,便略把口气放和缓了些,道:“罢了,你既然进来了,方才可看清楚尸体?”

张屏停下脚步,道:“禀大人,方才下官粗粗看到了尸体。”

用词尚算严谨。

冯邰点了点头:“那你有何看法?”

张屏道:“尸骨未验,下官暂对死者年龄身份死因做不出什么论断。”

冯邰又点点头。

张屏一礼:“下官告退。”离开了屋中。

王砚看看棺内,向冯邰道:“验此尸骨,需挺长的时候罢。

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敬农你先验着,我出去转转。”

冯邰道:“慈寿观关系太后娘娘上香一事,若王侍郎想审问其中道人,劳烦告诉本府一声。”

王砚呵呵一笑:“敬农,瞧你,我刑部与京兆府双案齐办,你我二人携手同心,我怎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这座山我头一次过来,想各处转一转罢了。”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出门。

京兆府的侍卫询问地看了冯邰一眼,冯邰微一摇头,只吩咐道:“传仵作,先验残肌。”

张屏出屋后,便径直走到谢赋面前:“有事问询,可能到静处站站?”

谢赋站在门外,看不见棺内,但凭方才听到的女子、尸骨、指甲盖等字眼,便知棺中尸首必然不寻常,立刻点头,随张屏往僻静处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道:“张知县,我们侍郎大人有话询问,可否留步?”

张屏与谢赋只得停步转身,朝遥遥走来的王砚行礼。

谢赋要退下,王砚身边的随从又道:“这位大人也留下吧。

我们侍郎大人可能也有话问你哩。”

王砚点头示意他二人平身:“你二人方才要去何处?”

张屏道:“禀大人,下官有事请教谢大人,欲在那边草丛中一站。”

王砚朝空地草丛看了看:“喔,是甚清静,那你二人就随本部院一道过去站站罢。”

张屏和谢赋只能又随着王砚一道走到了空地僻静处,附近的县衙衙役见此情形,都识趣避让,本就空旷的地方顿时更加空旷了。

王砚看着张屏道:“本部院也就不和你废话了。

我不是你们冯大人,你无需憋着,只管说来,你方才看那棺材尸骨,都看出了什么?”

张屏抬起眼皮看看王砚。

王砚一挑嘴角:“怎么,不敢说?

你竟也学会小心谨慎了?

放心罢,我们刑部查的案子与你们京兆府查的其实就是同一个。

叫法不同罢了。

本部院再把话说穿些,本部院不是瞎子傻子,大柳树下的竖插棺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

你带了个道人上山顶,恐怕这山上的布置也有门道吧。

那边庙里供的什么姥姥是个假仙,这事可能与姚丛的命案有关,我说的对么?”

张屏道:“嗯。”

谢赋不禁暗暗看了看张屏又看看王砚。

不曾想王侍郎眼光竟如斯毒辣,早就看出真相。

身为丰乐知县,有事不报上官,却与刑部侍郎先说上了,这事做出来,绝没任何好处,姓张的应不会如斯愚蠢罢。

王砚又哂笑一声:“难道你是怕本部院是在套你话,将你的推断据为己有?

跟我做事的都知道,我上表属下之功,从来只有多,没有少。

本部院若破个案都要指望别人,怎能还居于此位?

只是,看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多些。

这件案子,越快了结越好。

要是等着你们冯大人把尸首的头发丝一根根验过,只怕八十岁也结不了。

这样罢,本部院就先把自己看出的告诉你,你再答我问你的,如何?”

张屏还是没吭声,但垂下眼皮,做了个默默聆听的姿态。

王砚牙根不禁有点发痒,道:“棺材里的那具女尸,是被人毒死的。

所以棺中虫尸,都是成虫,从棺缝中爬入,触碰其肌肤,便毒发身亡。”

人身之毒,积淀于指尖、肝与双肾处,所以女尸指甲存留完好,和指尖尚有筋肉相连,未完全脱落。

“本部院办姚丛案时,曾看过所谓姥姥庙的卷宗。

据说数十年前,挖出的所谓仙尸,鬓发银白,面目却宛如少女。

从树下挖出的这口竖插棺及棺中尸首,推测年份,与其相合。

恐怕棺材里躺着的,就是观中供的那尊神罢。”

谢赋一惊,张屏道:“下官尚未论证,不敢断言。

只是……”

王砚嗤笑道:“别在本部院跟前整应答冯邰那一套。

你是看出了这山顶上有什么特殊的风水布置,恐怕不是什么吉祥如意的意思,所谓显灵的老神仙,也是另有文章,方才来挖大树底下,对么?

你挖那里,那棵大柳树肯定是什么风水之类的说道里,所谓的阵眼了。”

张屏把方才被王砚打断的那句话说完:“只是,下官要验看过慈寿观中,埋灵棺之处,方才能肯定。”

王砚道:“你只需告诉本部院,你是怎么从姚丛的案子查到了这里。

你方才叫过这个县丞,想问他什么?

本部院记得,他就是丰乐县之前的知县罢。”

谢赋冷汗潸潸,他以为自己只是默默跟在旁边,不曾想王砚早已留意了他。

他知道王侍郎乃太师的大公子,看其行事一派霸道纨绔作风,却不想缜密起来,竟不输于府尹大人。

张屏道:“下官是想问谢大人,有无慈寿观初建时的工匠记录。”

王砚兴致盎然道:“你怀疑工匠之中,有杀了那棺中女子的真凶?”

张屏道:“下官是怀疑案犯扮作了工匠。

慈寿姥姥之棺,被挖出与抬上山时,都是石棺。

树下挖出的棺材,却是木的。”

显然,是石棺太沉重,案犯无法将石棺整个挪出,于是就只取出女尸,造了口新棺材,尸体封入其中,竖埋在柳树下。

“棺未朽穿,棺中有虫,是板材钉得不严。

此木棺乃案犯在山上临时做出。”

运一口棺材上山,太过显眼。

山上多树木,就地取材新做一口棺材,是个比较聪明的选择。

“伐树锯木,钉造板材,皆需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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