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葩丛出的家人(4/5)
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他皱着眉头一身的汗,问他,只说是梦到了奶奶。
我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下抚过他的背:“奶奶走得很安详。”
顾魏绝大部分时候是很无敌的,各个方面似乎都拿捏得很好,从小到大没让长辈操过什么心。
他就像棵小白杨,噌噌噌一路往上长,遇到问题自己掂量决断,没冒过歪枝没开过旁岔,就成了一株修森秀木。
家里早早就把他当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没人把他当孩子,除了奶奶。
只有奶奶会笑眯眯地挽过他的胳膊问:“上班累不累?”
会牵他的手“你来看看我的这棵红豆杉长得怎么样”,会揶揄他“顾大先生,我都看出来你有多喜欢人家了”。
顾魏身上那些温暖、柔和、明亮的地方,都有着奶奶的影子。
尤其他们笑起来的样子,眼睛里都有着同样的神采。
失去这样的一位长辈,对于顾魏而言,悲伤难以形容。
我只能努力填补他生活中的空缺,把这些坚韧而柔和的力量输送给他。
亲爱的小仁
我的爷爷奶奶当年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到三十岁才正式完婚,之后有了伯父和林老师。
爷爷看着家里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子,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女儿,日盼夜盼奶奶终于又有了身孕,爷爷突然接到通知被派调到另一个大区两年左右的时间,想了想,毅然决然地让奶奶跟着他走,两个儿子扔给了保姆。
奶奶那时年近四十,再加上战乱岁月留下的旧疾,孩子最后没能保住。
与此同时,爷爷收到消息,他的弟弟牺牲在了战场上,弟媳七个多月的身孕。
小叔叔出生后,爷爷和奶奶商量:“弟媳还年轻,孩子我们养吧。”
就这样,襁褓中的小叔叔被过继过来。
所以,小叔叔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叔叔。
爷爷奶奶回到X市的时候,小叔叔已经两岁,虎头虎脑的可爱,伯父和林老师整日兴高采烈地围着弟弟打转。
爷爷奶奶是完全把小叔叔当作亲生孩子待的,这么多年来,三个儿子一视同仁。
一直到小仁出生那一年,爷爷才说出真相。
他认为,男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真正成熟了,能够为家庭担得起任何事情。
爷爷对小叔叔说:“不求成大器,但要成人成材,不要愧对你的父亲和儿子。”
所以我喜欢和老人聊天,因为他们走过我们不曾走过的路,经历过我们不曾经历过的故事。
那些岁月在他们身上沉淀下来的东西,能够给人一种质朴而安心的力量。
从小,小仁就被小叔叔灌输了这样一个思想:“姐姐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孩子,你要保护她。”
小仁从小对我就有些愣头愣脑的好,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就揪着我的衣角“姐姐姐姐”地跟在我后面。
相对而言,大哥和我们的接触非常少,他大了我八岁,大学又离家非常远,他走的时候,我小学还没毕业,小仁刚背上书包。
那时候真的是艰苦岁月。
我父母忙,一个轮一个地出差、学习、开会,一年里两个人一同在家的时间不到一半。
叔叔婶婶也是经常出差,家里就剩我和小仁,所以处得就很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小仁的姨妈受托照顾他,但是他不喜欢那个“浑身一股香味的女人”,于是自己坐车跑到了我家,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我:“姐姐我跟你住吧?”
让他睡父母的房间,他不愿意,宁愿睡沙发,然后晚上把我房间的门打开正对着他。
后来我又搬了一条被子,一人一床,晚上两人一头一脚地睡,他睡着睡着,一只手就跑出来搭在我的被角上。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是多没有安全感。
小仁总说:“我姐做的馄饨无人能敌。”
那个时候,午饭、晚饭可以在家属院的食堂解决,但是早饭是没有的。
我实在不喜欢大清早冷冰冰的牛奶加上甜腻腻的面包,又觉得外面买的不干净,于是周末就拎着小仁去超市买各种各样的速冻汤圆、速冻水饺、速冻面、速冻包子,回来天天换着吃,好歹是热乎乎的早饭。
一次,看到楼下的奶奶坐在院子里包馄饨,两个人回来就琢磨,要么我们也包吧。
什么也不懂的两个人,揣着钱包就去了菜市。
先去买肉,告诉老板:“我们两个人包馄饨,要吃一个礼拜,大概要多少肉?”
估计老板看两个孩子都一点点小(小仁是真的小,我是个子长得晚),一边问“喜欢吃肥一点还是瘦一点?”
一边热心帮忙挑了肉,搅了馅。
我到现在都记得小仁握着我的手,仰着脑袋脆生生地说:“瘦一点,我们要瘦一点的。”
然后拎着肉去买菜:“我们这么多的肉包馄饨,大概要多少菜?”
买好了菜再去买馄饨皮:“我们这么多的肉和菜,要多少馄饨皮?”
一路买过来,没有被骗,也没有被宰。
回到家洗菜切菜,有模有样地剁碎,和肉馅一起放到最大的汤碗里,发愁——不知道怎么拌才好,于是两个人一人一双筷子开始搅和。
搅不动了也不知道加色拉油,就加鸡蛋。
不知道要加多少盐,就一小勺一小勺地加,加一次尝一次,小仁放在舌尖上试一下,再赶快吐掉。
小仁是不会包的,其实我也不大会。
他举着个不锈钢勺子站在我旁边,我把馄饨皮摊在手上放到他面前,他就舀一勺馅放进来。
包了几个下来,渐渐也摸出门道了。
小仁说我们第一次包了有两百多个。
包好已经到下午了,下了一些当午饭。
其实想想第一次包味道肯定不怎么样,但是当时吃完只觉得,人间美味。
从那之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每个周末都去菜市。
菜市场里很多人都认识我们了。
两个人也越来越有经验,尝试各种馅料,不亦乐乎。
后来被叔叔婶婶接回家,周末小仁还惦记着:“我要去和姐姐包馄饨。”
一直到后来,小仁出国,偶尔回国也不忘:“姐,给我做碗馄饨吧?”
爷爷过世那年,小仁刚升初三。
举行完葬礼后的一天,他给我打电话:“爷爷不是我亲爷爷。”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姐,你不会嫌弃我吧?”
十五岁的少年,有的时候敏感起来很敏感。
我说:“爷爷是爷爷,姐姐是姐姐。
我们俩名字就差一个字,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小仁初中毕业就出去了,那时候问他为什么选德国。
因为大部分他那个年纪的孩子都选择去英语国家,德国毕竟语言关难过。
十五岁的少年答:“我是军人的后代,我要选个有军人气质的国家。”
小仁那么小就出国,语言又不通,我是很舍不得的。
大哥也觉得不好,不过他的理由是:“从小就是个少爷,自理能力过关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总是不对盘,大约是差了整整十二岁了,实在是太远了。
我告诉大哥,一个一年级就敢背着书包从姨妈家转公交来我家,就敢不要大人打理,就敢每天自己坐车去上学并且从来没抱怨过也没出过事的男孩子,他的骨子里是独立而坚强的。
这需要多么小心谨慎,想想都很心疼。
大哥遗传了爷爷严谨方正的性格,有过之而无不及,严于律己,也严于律身边的人。
他对我的态度是“女孩子也应当能够雷厉风行独当一面”,所以对我总是比较严格,甚至会有些苛刻。
高考前的那个寒假,他来辅导我的数学,忘了当时是个什么题,做错了,大哥拿笔点着我的草稿纸:“这道题不是前面有过类似的吗?
怎么同一个类型的你错两遍?”
趴在旁边的小仁一下子就毛了:“你对我姐那么凶干吗!
错两遍怎么了?
凶什么凶!”
那时候他的个头刚到大哥下巴。
这两个人从来就不在一个频率上,见面就炸,我就负责和稀泥,一和就是二十年。
小仁出国前严肃认真地警告大哥:“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准欺负我姐!”
我抱着发飙的小仁,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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