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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1/2)

“妾想归,        不能归。”

六字出口,        云梅伏身在地,        双手并拢在额前,        遮住泛白的俏脸,再不发一言。

刘荣凝视她许久,        方才开口道:“云姬,如今日不归,你恐再不能归。”

“大王,妾不能归。”云梅的心开始狂跳,手指微微颤抖,用力咬住嘴唇。

“也罢,        那就留下吧。”刘荣叹息一声。

“谢大王。”

“下去吧。”

“敬诺。”云梅站起身,        再次行礼。

或许是过于紧张,云梅脚步虚浮,        眼前一阵阵发黑,强撑着退出正殿。

行至廊下时,        恰逢一阵冷风袭来,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鼻中突然一阵酸涩。

云中郡,该下雪了吧?

回到居处不久,        即有谒者送来五匹绢、两枚金钗和一枚玉环。

谒者让婢仆将东西放下,        笑着对云梅道:“恭喜云姬,        大王赏赐。”

看着华美的绢帛和首饰,        云梅并无太多喜悦,        反而涌起更多不安。

在谒者离开之前,鼓起勇气,试探问道:“请问长者,与我同来的方姬现在何处?”

“方姬?”谒者脚步停住,转身看向云梅,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双瞳却是一片暗色,窥不出半分情感。

“云姬是言同行的家人子?”

“确是。”

“其未入王府,数日前旧疾复发,医匠言无治。”

云梅愣住,领会到宦者话中之意,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云姬聪慧,今后必有造化。

方姬未入王府即发旧疾,无缘得见大王,实在是福薄。”谒者笑道。

留下这番话,谒者转身离开。

房门合拢,室内的光线陡然变得昏暗。

云梅脊背生出寒意,单手扶着屏风,慢慢挪回到矮榻边,疲惫地坐下,双腿曲到身前,头深深埋入膝盖,呼吸变得急促。

未见大王,未入王府。

福薄。

想起两人分乘不同马车,她再未见方姬,云梅不由得开始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拼命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从外开启,婢仆点燃戳灯,驱散室内的黑暗。

橘红的光映在墙壁和屏风上,婢仆的影子不断扭曲拉长,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云梅抬起头,眼圈泛红。

或许是哭了太久,喉咙一阵火辣辣地疼。

一名年长的仆妇绕过屏风,对云梅脸上的泪痕视而不见,浅笑道:“云姬可歇息得好?

该用膳了。”

仆妇话中暗示之意明显,云梅略微松口气,抹去泪水,从榻上站起身。

缓步移出屏风,看到矮几上的漆碗,云梅的视线落到仆妇身上,后者微微垂首,敬声道:“王府有北来的庖人,所制蒸饼炙肉甚是美味,大王甚喜。”

蒸饼只有巴掌大,炙肉也已片好,云梅吃下一个蒸饼,几块炙肉,随后就放下筷子,转头看向仆妇,道:“我知晓制蒸饼的新法,请媪说于庖人,择日进献大王。”

仆妇抬起头,仔细观察云梅的神情,笑容中增添两份真意:“谒者所言不需,云姬聪慧。”

是夜,江陵城下了一场冷雨。

刘荣独坐殿内,面前的竹简许久没有翻动,砚中的墨早已干涸。

双眼落在即将燃尽的灯芯上,许久一动不动,似定住一般。

云梅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方才在雨声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少女回到边郡,身上的绮衣换成布裙,背着藤筐走过地头,天空一片碧蓝,田中长出青苗,耳边是父母和阿弟的笑声,连懒惰的兄长都拿起耒耜,帮阿翁一同锄草……

江陵城飘雨时,长安落下一场薄雪。

未央宫响起朝会的乐声,群臣列队入殿,发冠肩头都覆有几片银白,被室内暖风熏化,浸染出暗色的水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长乐宫内,窦太后靠在榻上,陈娇坐在榻边,细述城内发生的趣事,窦太后依旧眉心深锁,再不闻往日笑声。

堂邑侯病愈之后,陈娇就被刘嫖送入长乐宫。

自从陈娇开始顶嘴,母女俩的关系急转直下,近乎降到冰点。

堂邑侯充当和事佬,效果微乎其微。

实在是感到头疼,刘嫖干脆把陈娇送回长乐宫,眼不见为净。

现如今,馆陶长公主在窦太后跟前不得好,景帝的心思也是越来越难猜。

自从栗姬死后,景帝再没收过美人入宫。

之前依照王娡的计策,说服景帝考虑刘彻和陈娇的婚事,如今也迟迟没有下文。

馆陶心中没底,奈何正逢多事之秋,实在不敢冒着触怒窦太后的风险去未央宫。

最近朝堂不太平,参奏诸侯王的奏疏不断,先前火力集中在临江王身上,如今更带出梁王。

临江王被告发侵占宗庙土地修建宫殿,罪名落实,难保不会下中尉府。

梁王被告的罪名同样不轻,有官员举发他纵容奸诡刺杀朝臣,将袁盎几人被刺的事翻出来,在朝堂引起不小的波澜。

刘荣被攻讦,窦太后已是怒气不小;刘武也被提出来,更是让她大发雷霆。

袁盎被刺杀是怎么回事,长乐、未央两宫都是心知肚明。

当初极力阻拦景帝立梁王为储,其中就有他一份。

现如今,主谋羊胜、公孙诡就躲在梁王的封国,真要派人捉拿,送入中尉府,绝对一审一个准。

然而景帝迟迟不下旨,任由情况不断发酵,长安城内都开始盛传梁王跋扈,指使宾客刺杀朝官,更在事后包庇纵容,连天子的旨意也不放在心上。

听到城内的传闻,窦太后气得不肯用膳,陈娇劝说也是无用。

朝会之后,景帝亲来长乐宫,窦太后让陈娇下去,殿门关上之后,厉声质问:“为了太子,天子要杀亲子,更要杀我子?

!”

景帝沉声道:“阿母,我怎会如此。”

“休要搪塞于我!”窦太后撑起身,厉声道,“阿启,你真要走到这等地步?

亲子兄弟都要绝情?

你可知今日所为,他日会带来何等后果?

!”

“阿母,我非无心之人。”景帝想要继续说,突然一阵剧烈咳嗽,止都止不住。

窦太后神情凝住,立刻让宫人送上温水,随后让景帝近前,抬手覆上景帝的额头。

“阿启,你的病一直没好?”

景帝饮下半盏温水,勉强止住咳嗽。

看向窦太后,心知遮掩不住,只能尽量放缓语气:“阿母无需担心,不过天气转凉,一时没注意,过些天就好。”

窦太后显然不信,扣住景帝肩膀,意识到景帝瘦到何等程度,心中陡然一惊。

“阿启,是不是……你才这么急?”

窦太后的话十分含糊,景帝却听得清楚明白,轻声道:“阿母放心,总能撑过这几年。”

“你、你这!”窦太后声音沙哑,话到半截突然顿住,用力闭上双眼,许久才道,“给太子选妃吧,尽早封诸皇子为王。

召临江王入长安对薄,除封国。

阿武……梁王那里,我会遣人去,让他把人交出来,亲自到长安请罪,其后削减王国军卫。”

“阿母……”

“太子妃定堂邑侯女。”窦太后声音低沉,扣在景帝肩上的手越来越紧,“阿启,我让步,留下临江王和梁王性命。

在我死后,让太子留窦氏一条血脉。”

景帝低下头,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阿母,是我不好。”

“好与不好,现今已不重要。”窦太后收回手,疲惫道,“阿启,我不会再阻你,可你要想清楚,如太子不符你愿,后果将会如何。”

“阿母,阿荣生性宽厚,怜惜百姓,然同我一般,终为守成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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