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第一百一十六章(1/2)
短短五日时间, 云中郡抓获的恶徒、贩僮商贾以及疑似间的僮奴超过百人。
郡城大牢人满为患, 狱吏和狱卒每日巡视牢房,助周决曹提审人犯, 忙得脚打后脑勺。
从第一批恶徒送来开始, 众人再难睡个好觉,数日忙碌下来,各个精疲力倦。
尤其是狱吏,在狱卒偷空打盹时, 他却不能歇,必须同文吏一起整理口供。
日复一日, 神劳形瘁,眼底布满血丝,站着都能睡着。
赵嘉将一批恶徒送入城,恰好遇到押送胡商的羌人。
因赵嘉常到胡市交易,双方之间并不陌生,彼此打过招呼, 带队的野利首领告知赵嘉,市中新到一批匈奴马,还有三十多头小马驹。
“县尉有意, 可遣人速来,价格好商量。”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 几近于明示。
“多谢。”赵嘉颔首。
野利首领搓搓大手,笑道:“若是合县尉心意,能否多市些冰给我等?”
自入夏以来, 赵氏畜场就开始向外市冰,价格定得不高,薄利多销,照样赚得盆满钵盈。
最让人心动的是,入城出售的冰可以入口。
看守摊位的少年亲自演示,用尖锥将冰块凿碎,浇上加蜜的果汤,再撒些果肉,滋味好,更能解暑。
太守府有储冰窖,只是存下的冰多不能入口。
每当市冰的大车入城,旁人带着木碗和陶罐,诸位大佬直接用桶来装。
制冰的法子不难,赵信、赵破奴和卫青都已经学会。
等圈中和地里的活干完,都会集中到清空的仓库,一边复习学来的兵法,一边取硝石制冰。
随着需求日渐增多,为保证供应,村寨中的一些老人都来帮忙。
郡城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冰块最大的买家依旧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
准确点说,是归降的羌部。
羌人见到能吃的冰块,可谓是如获至宝。
不惜以数倍的价格市买,一车一车往营地里运。
帐篷里放进大盆冰块,闷热很快被驱散,舒爽得几乎不想走出帐门。
生活在草原时,没有解暑的良策,遇到天气太热,壮年牧民还能扛住,体弱的孩童和老人必会遭上一场大罪。
几名部落首领曾随本部使臣到过长安,知晓汉人有采冰储存、夏季解暑的法子。
奈何部落习惯逐水草而居,一年到头都在迁徙,又是住在帐篷里,别说不知道如何储冰,就算是知道,采集来的冰块也留不住。
归降汉朝之后,羌部的生活迅速得到改善。
进入炎炎夏日,发现能在城内市到冰,而且不只能用来降温解热,还可以入口,羌部首领都是二话不说,开出数倍的价钱,就为能多买一些。
冰和粮食不同,无论价格高低,都不会对郡内产生多大影响。
羌人愿意给高价,乐意伸出脖子当肥羊,赵嘉自然没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
只要不赖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说一车,就是十车,照样供应得上。
不想一次薅秃羊毛,赵嘉才定下限额,规定每次开市,出售给羌人的冰块不超过三车。
至于羌人内部如何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羌部中不乏有经济头脑的人。
知晓畜场市冰的大车不会进胡市,硬是从买来的冰中分出部分,以更高的价格出售给远道而来的胡商。
一小碗冰就能换五张上等的兽皮,貌似很不可思议,可愿意被宰的肥羊却排成长队,能绕胡市整整一圈。
尝过其中的利润,野利首领做梦都想多分一些份额。
打听出赵嘉喜欢买马驹,他特地请乌桓人帮忙,联络上一支大月氏商队,要求对方运来一批好马和马驹,并且主动出面,使出浑身解数,帮赵嘉压低价格。
对方诚意十足,赵嘉投桃报李,答应多市一车冰,价格不能降低,不过可以赠送两罐野果汤。
野利首领大喜过望,一张带着刀疤的凶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好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倒。
太过直白的恭维,赵嘉难免有点尴尬,咳嗽一声,转过头,瞪了看好戏的屯长和队率几眼,示意队伍加快速度,尽速将恶徒押往囚牢。
将人交给周决曹后,赵嘉命郡兵返回军营,仅带一什骑兵前往太守府。
经过连日审讯,人犯的口供堆满半间书房。
王主簿亲自带人整理简牍,将恶徒、商贾和僮仆的供词进行对照,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摘出最重要的部分,重新抄录之后,送到魏太守面前,以备送往长安。
魏悦押送人犯回城不久,就被魏太守抓壮丁。
赵嘉请见时,魏三公子已经埋首案头大半日,身边的简牍都堆了半人高。
“阿多回来了?”
魏尚坐在屏风前,神情稍显疲惫。
王主簿和魏悦分坐左右,在赵嘉走进书房时,依旧落笔如飞,忙得头也不抬。
行礼之后,赵嘉跽坐到魏太守面前,上报抓捕恶徒的经过,并道出在村寨中的发现。
“未曾深掘,粗略估计,藏于地下的尸骨不下两百具。”
魏尚停下笔,命婢仆送上冰过的果汤,随后指向屏风右侧的大堆简牍,告知赵嘉,他报知的情况,在其他恶徒据点也有发现。
简牍中所记载的,都是往年失踪的人口,以及多年未解的旧案。
“边陲之地,逢战乱匪盗,失踪之人不知凡几。
本郡人尚有户籍可查,外郡人最为难寻。”
恶徒嗜杀成性,动手之前,根本不会去记自己杀的是谁。
时间长了,别说核对死去边民和商队的姓名籍贯,包括曾沆瀣一气的商贾,以及被收买驱使的无赖,他们照样记不清楚。
赵嘉翻开一卷木简,看着上面记载的姓名,眼前又浮现出累累白骨,思及其中大多是无辜边民,死后不知姓名,无法立碑入葬,不自觉攥紧手指,指关节用力得发白。
见赵嘉低头不语,神情有些不对,魏悦忽然停下笔,向魏尚告罪一声,取过赵嘉手中的木简,在他愣神时,拉着他走出书房。
房门合拢,发出一声轻响。
王主簿抬起头,看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又将目光移向魏太守。
“使君,赵郎君尚且年少。”
“我知。”魏尚无声叹息,拿起落在地上的木简。
“那为何……”
“知匈奴之恶,才可放下不必要的仁善。”魏尚卷起木简,重新放到屏风旁,沉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豺狼之辈,屠尽方能解除后患。
阿多年少,性情过于温和,不入仕则罢,今已为县尉,性子不改一改,于他今后绝非好事。”
王主簿沉吟片刻,不得不同意魏太守之言。
饮一口变温的果汤,道:“三公子所行是使君授意?”
“阿悦自己的主意。”魏太守轻笑一声,“两人一同长大,情谊甚厚,来日入朝也可互为助力。”
当初赵嘉离开太守府,魏悦冒了整整一个月的冷气,让习惯他笑脸的魏尚都吓了一跳。
虽然魏三公子很快恢复“正常”,但经历过这一变化,魏太守终于明白,自己这个从子,远非表面看起来的温和无害。
自那之后,魏尚抓紧对魏悦的教导,更是越过亲子,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
身为魏尚的继承人,魏悦要扛起的不止于一家,而是魏氏全族。
做出这个决定,魏尚从不后悔。
哪怕夫妻反目,次子久居长安,父子关系疏远,他也从不曾动摇。
景帝废临江王改立胶东王,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刘荣不缺才干,作为守成之君绰绰有余,甚至可以做得很好,但他缺少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剑指四方,挞伐强敌的锐利。
经过两代积累,汉朝已经具备同匈奴硬捍的实力。
长安需要的不再是一名温和的君主,而是能横扫天下,开疆拓土的强硬帝王。
景帝清楚意识到,要铲除北边的强敌,他的继任者必须强横,甚至专横,就是不能温和。
所以,刘荣被废,刘彻成为太子,完全是历史的必然。
魏尚也面对同样的选择。
在罢官赋闲的几年中,他见多人情冷暖,看到的东西远比在任时多得多。
如果长子没有战死,本该是能扛起魏氏的最佳人选。
可惜时光不能倒转。
然而,即便能够重来一次,魏尚也不会拦住儿子,不许他上战场。
汉家儿郎本就当沙场立业,将敌人的头颅踩在脚下,用匈奴的尸骨和鲜血铺就晋身之路,虽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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