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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长干行(2/3)

禀知正德皇帝自已先去金陵,选出两名税监后立即返京,并密嘱传讯的人回去后有任何动向,都要及时传报回来。

一切布置妥当,杨凌正准备启程赴金陵时,那位久未露面的小楼夫人却忽地露面,求见钦差大人。

杨凌要离开莫府,也正想去见见莫夫人。

听说她来,忙将她迎进房来。

黛楼儿飘然走进房来,向杨凌福身见礼。

她今日穿了一袭黑缎绸衫,浓黑如墨的秀发只用一枝白玉簪挽住固定在脑后,更衬得脸色晶莹、肤光如雪,白嫩如同新荔。

她地步履本就轻盈,这一款款行来如同飘于烟波之上,凌波微步。

罗袜生尘。

杨凌想起初来莫府时她在雨中踏草而至,顾盼嫣然的模样,不禁有些黯然:虽说莫清河罪有应得,可毕竟是由于自已地到来才造成今日地一切。

莫清河当初将自已接进府来,一定不会想到有今日吧?

如果不考虑是非公道、善恶有报。

自已还真有点象个扫把星。

杨凌见黛楼儿向他见礼,忙虚浮一把,淡淡笑道:“夫人请坐,本官不日就要启程。

取道金陵回返京师,正要去向夫人辞行”。

他说着扬首向门口说道:“来人,上茶”。

高文心此时正在后边收拾药材,不在杨凌身边。

没错,正是收拾药材,钦差受了伤,地方官员、士绅、名流总得有所表示吧?

于是各种药材又源源不断地送来,足可开个药铺了。

不过只能是奇药特药铺子。

那些名流富豪谁懂医术?

反正家里有什么稀奇古怪、比较少见值钱的药物能拿得出手表示心意就行了,他们才不管杨凌受地什么伤、得的什么病,所以伤药、补药、还有不学无术的土财主送地合欢散,琳琅满目,蔚为壮观。

其中不乏珍稀罕见的药材,瞧在高文心这样真正的神医妙手眼里,简直就是无数件得心应手的利器,她怎舍得让那些不懂行的番子胡乱收拾了。

正在分门别类。

亲自整理。

这客房中只有两个人,隔着一张团桌儿坐了。

两人悄悄侧脸儿一扭,目光一碰,又刷地一下各自移开,神情都有点儿尴尬。

如今独处一室,杨凌想起那日她赤裸勾引情形,心中不太得劲。

黛楼儿倒也不是装的,如果面对的还是那种无耻淫荡的男人,她自已风骚放荡也就没什么不自在了,可是现在对着杨凌,但凡还有羞耻之心,怎么还能淡然处之?

杨凌双手扶膝,盯着前方道:“本官.......明日便要启程.......,这座府邸是莫清河地不义之财,所以.......我一走,杭州府就要抄没了。

呃.......夫人向本官检举有功,使本官知晓莫清河谋害本官的阴谋,于情于理本官都应将夫人安排妥当,方可离去,不知夫人可有什么打算?”

黛楼儿轻轻扭过头,黑衫乌发,颈下一抹雪嫩,白的晃眼,她浅浅一笑,轻声道:“贱妾还要多谢大人关照,有大人的吩咐,贱妾的珠宝手饰、妆匣私房,官府都不曾抄没,累积下来.......实也是一笔不菲地财资,今后.......呵呵,总之不会衣食无着便是了”。

一个番子也不用漆盘,就用手提了两杯茶进来,大大咧咧往桌上一放,说声:“厂督大人请喝茶!”,就走了出去。

倒不是他对厂督不敬,这些不识字的大头兵都是从神机营调过来的,喝茶就喝茶,哪懂这里边的门道。

杨凌瞧了哭笑不得,端起茶来向黛楼儿做了个请茶地姿势,可是一瞧她浅淡梳妆、神若冰清的模样,那大兵用手抓过的茶杯她肯就唇么?

黛楼儿眼波一闪,瞧见他神色,不禁莞尔一笑,拈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呵呵,大人不要以为贱妾锦衣玉食,贱妾在春雨楼吃过十年酒客们的残羹剩饭,可没有那么多的讲法规矩”。

杨凌听她不介意地讲起在青楼时的经历。

虽说听着似说她幼年经历,而不是红极一时的风流艳闻,也不便接碴,他“唔”了一声,假借喝茶闪过了这个话题。

黛楼儿轻轻瞟着他,今日杨凌一袭天青色夹绸袍子,襟领处绣着黑色松纹固,乌润的头发高梳束以绸结。

眉清目秀、眸如点漆,这样地风流人物,以她地阅历也是难得一见,心头不由轻轻一叹:

若是自已能年轻十岁,甫出道时便遇上一位这么少年得意、人品出众的翩翩公子,那该多好?

如今.......我大着他怕不有六七岁,出身青楼也罢了,还嫁过太监。

那日色诱,他不为所动,虽有忌惮莫清河的意思,也可看出他的眼界,凭他的身份。

我哪里高攀得上?

杨凌抿了口茶,见她捧杯沉思,似有心事,不禁问道:“夫人的住处可曾寻到?

如今府门前有知府衙门看守。

本官一走恐更不易进出,若是有了居处,本官可以派人协助搬迁”。

黛楼儿这才省起自已此来的目地,忙放下茶杯,幽幽说道:“贱妾此来,正为.......正为这个缘故,杭州府.......贱妾是无法安住了。

莫清河吃食人脑地事传出去后,如今街坊间百姓愈传愈烈。

说的莫府如同阴曹地府。

唉,莫清河弄来地都是孤儿,忤作检点明明只有三十五具骸骨,可是有些走失了孩子的人家,现在一口咬定都是莫府干的,若不是有官府把守,早就有人上门闹事了”。

杨凌心中一动,那样恶魔般的行为。

也早令他深恶痛绝。

既然那莫清河是听信邪术。

误以为吃食人脑可令阳具再生,那么此事黛楼儿是否早已知情?

莫清河做下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来。

必是对这邪术深信不疑的,那么他会忍住不向黛楼儿炫耀过么?

杨凌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轻叹道:“是啊,同类相残,人吃人肉,真是闻所未闻、人神共愤呀,本官刚听说时也吓得毛骨悚然,夫人倒是见多识广,比起本官来可从容多了”。

黛楼儿“嗤”地一声笑,说道:“大人还真是只读圣贤书地文人出身呢,自然不屑知道这些厌恐人憎之事。

自古至今这种事还少么?

为求生存而吃人的且不去提他,春秋时齐桓公一国之君,只因珍馐美味吃的腻了,便以婴儿为食,为的不过是一逞口舌之欲,人神愤乎?

便连孔圣人,还夸桓公称霸诸候,一匡天下呢。”

她吁了口气道:“隋末诸葛昂、高瓒斗富,一个杀了孪生童子,一个杀侍寝美妾食其肉,唐末武宁节度使苌从简、宋朝皇亲王继勋每个吃的都不下百人,至于本朝.......”。

事关本朝皇室吃人丑闻,虽然那事已众所周知,黛楼儿当着朝廷钦差毕竟有所顾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唇边牵起一丝冷诮地笑意道:“至于从古至今那些冠冕堂皇、不吃人的吃人者更是数不胜数,贱妾出身寒微,弱肉强食见的太多了”。

杨凌见她本来娇美若仙的脸蛋儿浮起一层戾气,不禁有些吃惊。

黛楼儿愤懑地发泄完了,才惊觉自已有些失态,忙展颜一笑,仪态万方地挽了挽发丝,说道:“贱妾这见识,都是在被人欺凌被人吃地生活中攒下来的,听了大人的话,一时心有所感,实在失礼了”。

杨凌瞧她喜怒掩饰如同变脸,内心情绪一旦克制竟是滴水不漏,虽知这是在青楼养成的职业病,心头还是有点寒意,他干笑道:“呃.......这些人或为虚荣、或为猎奇、或为口舌之欲,确实比起莫清河的目的更加可恨,唉.......那种无稽之谈.......”。

他看了黛楼儿一眼,当着她的面讨论她的太监老公能否发芽地话题怎么开得了口,杨凌话风一转道:“如果有百姓迁怒于夫人,住在本地确实不妥,夫人莫非想迁居他方?”

黛楼儿颔首道:“是,贱妾一介女流,又没有亲人可以投靠,唯有离开这是非之地,避居他乡。

如今.......贱妾也养不起那许多奴仆,若只带几个贴身女婢舟车劳顿倒是不怕,怕只怕路遇歹人.......”。

她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瞟杨凌,若是她对着人时,总是这么一副表情,那还真是想不遇着歹人都难。

杨凌瞧了头皮有点发麻,心中隐隐觉的有点不妥。

他还未及说话,黛楼儿已抢着道:“金陵是繁华之地,歹徒宵小也少一些,那里又没人认得贱妾,贱妾想迁居金陵,所以.......可否借大人的官威,随大人的船队一行,才会少了许多刁难”。

黛楼儿说完。

瞬也不瞬地盯着杨凌目光,紧张地等他回答。

黛楼儿说是去金陵,其实真实目的却是去京师,只是恐一步道出目的,更引他地拒绝。

这几日她已细细盘算过。

她如今地身份今非昔比,就是想嫁个高官作妾恐怕人家都有诸多顾忌、百般推却。

另一方面,莫清河活着地时候,得罪的官儿不在少数。

他活着时那些人不敢怎么样,如今他死了,自已若落在那些人手中,他们会怎么作践自已?

更何况为了拉拢李富,自已对他许以色相,答应只要除掉莫清河,就陪他同床共枕。

如今莫清河刚死,东院到处还都是内厂地人。

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要她马上实践喏言,全然不怕会漏了马脚,搪塞推却了几次后,他竟威胁起自已来了。

黛楼儿心性高傲,虽然莫清河是太监,可是既然嫁给了他,她觉得自已也算正儿八经的夫人,不再是身份低贱的妓女。

被他逼着去取悦那些高官时她都觉得屈辱。

又怎肯遂了李富心意?

况且此人如此没有城府,早晚会坏事。

李贵一倒,李富再无亲人,正好借北上之机暗中除去这个祸害,到了异地他乡不会引人注意,也不怕有苦主出头。

除了这些打算,黛楼儿最大地希望,就是陪同杨凌北上时,能得到这个人品俊雅、地位崇高的内厂总督欢心,就算有实无名没有身份,比起以前陪笑奉迎、犹如他人玩偶的风尘岁月也算天壤之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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