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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零七 灭日本(2/3)

近畿的人?”

“他们已经没有粮食了……再来这么一场雪,叫他们怎么活?”

破山却反问:“这会近畿还有几个活人?

所有粮食都被军队搜走,军队都只剩下一月口粮,农民能有多少?

仗打了一个多月,战乱期间没有收成赈济,饿了,就只能挨,但人挨饿能挨一个多月?

这会那边只怕不仅是尸积满城,更是饿殍遍野了。”

日向宗湛默然。

他和破山虽然都没有去过近畿,没有亲眼看见那里的场景,可是光是从已经得到的消息,就推测出如今的近畿多半已成一个静寂的地狱。

“人死得差不多了以后,李哲大概就要出手了吧……不过!”这段日子,破山因沉湎酒色,已经变得迟钝,和日向宗湛谈论了这么久后,才渐渐变得敏锐起来:“这些消息这么全面,你是怎么得来的?

我们派出去的人,要么到不了近畿,要么去了没法把消息传回来!

就是传回来了也就一星半点,你今天怎么忽然得到这么多的消息?”

他的眼睛闪烁着怀疑甚至猜忌的光芒来,日向宗湛道:“你连我也不信任了?”但随即又叹了一声:“但也对,连我也不该信任的。”

破山脖子上的筋一阵紧绷,厉声喝道:“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日向宗湛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东边来了一个人。”

“什么人?”

“我们的老朋友。”

“老朋友?

谁?”

“岸本……”

呛——

倭刀忽然出鞘,抵住了日向宗湛的咽喉:“他来干什么!”红了眼睛的破山,竟有几分狂暴之态了。

日向宗湛依然显得很平静:“来招降,希望我们交出兵权,把九州交出来。

他说,是该结束这场恩怨了,他还说,镇海公不想用大明的刀,来杀大明的子民。”

破山喝道:“那你怎么说?”

“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叫人把他看住,然后来见你。”

破山直视着日向宗湛,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珠子,面对破山的逼视没有半点动摇。

“眸子正,心不邪!”

“他没有说谎……”

破山心里想着,放下了刀,随即又将手一紧,说:“走!

跟我去杀了他!”

“杀他?

不行!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

“哈哈——”破山狂叫道:“这是什么狗屁规矩!

我要杀他,就杀他!”

日向宗湛还是不肯退步:“但是他此来,没有恶意,甚至……甚至他当初离开我们,也没有恶意!”

“什么!”破山的脸上再次露出怀疑的神色来。

而日向宗湛也依然没有退避:“当初我们破门出海,为的是什么,玄灭,你还记得吗?

我们不顾安逸,远渡重洋,为的是什么,玄灭,你还记得吗?

当初你说动我们跟你走时,用的是什么言辞,玄灭,你还记得吗?”

破山当然记得!

他怎么可能忘记!

他们不相信李彦直会成功,也不相信大明可以改造,所以宁可选择海外,要到海外去建立一片干净而纯粹的乐土!

在破山,这里面可能夹杂了别的情绪,但至少在当时,在他们还是少年时,破山对这件事情,也有着极大的真诚。

然而许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情发生了,在这期间,李彦直虽遇到磨难,却一直没有动摇地将他的目标进行下去,而玄灭、日向宗湛、岸本信如斋这边,行事却偏离了原来的预定轨道。

日向宗湛道:“玄灭,难道你认为,岸本从一开始就想背叛的吗?

难道你认为,大家在一起的时光,全然不是真诚的吗?

难道你认为,岸本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我们三个的这份事业产生过眷恋吗?”

他的三个问题,问得破山沉默,而日向宗湛却不肯放过他:“不!

不是的!

他背叛,是因为他发现我们三个的道路走不通!

是因为他发现钜子那边,才有可能成功……”

破山猛地高叫起来:“你叫他什么!”

日向宗湛仿佛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缓缓将头垂下。

破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好久,倭刀提起,又放下,提起,又放下,杀,还是不杀,全在一念之间。

窗外的雪停了,这只是初冬,不过可以想见,再过一个月,或者半个月,就势必会有一场大雪,一场埋葬数十万人的大雪!

一个足以覆灭一个国家的严冬。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破山一字字地说,他的眼睛就像狼。

他已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那个破山了。

“没有打算如何……”日向宗湛低声地说:“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然后……然后问你该怎么办……”

破山的刀完全放下了,日向宗湛毕竟是日向宗湛,和岸本信如斋不同,这个真正的日本人,心还是朴实的,对自己还是忠诚的。

他拍了拍日向宗湛的肩头,说:“走吧。

我们一起,去把商之秀杀了!”

“哦,”日向宗湛没有半点激烈的反应:“然后呢?”

“然后就等着李彦直来!”破山冷然道:“我就是把整个九州付之一炬,也不会留给他的!

我不是他的踏脚石,以前不是,以后不是,永远都不是!”

说完他就提刀出门,他没有看到日向宗湛袖子里已垂下一条长长的粗布汗巾,粗布汗巾绞在一起时,就变成了一条坚韧的不绳。

破山走了出去,没走出几步,忽然愣住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

有的仰面躺着,口吐白沫,有的贴地俯躺,看不清面目,但破山不用看面目,光是从身材就可以判断出:这些都是他的亲信将领!

“怎么回事!”

他回头,要质问日向宗湛时,一条脖子忽然一紧!

忽然出手的,正是在他背后的日向宗湛,他用布绳套住了破山的脖子,死命地勒住!

破山不断挣扎着,挣扎着,可他的手却想发不出力气来,刀也没能正确地捅到日向宗湛的要害,只是刺伤了他的脚!

窒息的感觉没有半点减弱,舌头慢慢地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脑袋开始空白,四肢的力量也越来越弱,到了最后,他的眼睛也终于迷糊了,可眼皮还是不肯闭上!

他是留恋这个世界,还是痛恨这个世界?

商行建来到这里的时候,破山的尸体也已经僵硬了。

日向宗湛跪在他身边,脚上鲜血渗透了裤子、僧袍,他也不理会,脚旁搁着一个空了的酒壶。

“他变了……”日向宗湛哀伤地说:“变得迟钝,迟钝得竟不知萨摩有多少将领已勾结起来要造他的反。

又变得不可理喻!

竟然要拖几十万人陪他死!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的话是热切的,他的眼泪也是热的,只是满身的酒气,竟然破了酒戒。

“有朋,别伤心了。”商行建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劝慰道:“其实我们也不想杀害他,甚至都督,也不想。”

日向宗湛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问:“码头那边怎么样了?

你控制得住场面么?”

“放心。”商行建道:“王牧民已经到了,其实,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人人都知道归顺都督才是大势所趋,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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