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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马五

那几人愣了愣,瘦高的便道:“难道你见过?”

李伯辰冷冷一笑:“我曾经随人去北原做生意,妖兽自然见过。

诸位说北原官兵怯敌误国,自觉可以力挽狂澜,我倒好奇,有些人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会觉得自己能杀妖兽?”

他说出这几句话,自己倒先愣了愣。

他在无量城中动手的时候多过动嘴,也不喜欢和人争吵。

但这几句话说出来,一直积郁在胸中的某些东西却陡然一清,觉得畅快起来。

既然得罪人的话已说了,就不怕再多说一些。

便又道:“诸位既然没有上过战场,也没见过妖兽,又怎么知道北原上丢弃的披甲车是因为官兵胆怯?

我听说术学在造披甲车的时候,有意在底盘加了许多铁块,为的就是妖兽冲近之后可以弃车阻敌,怎么在诸位嘴里倒成了丢弃辎重?”

那几人似乎没料到他要么不开口,要么便言辞犀利。

一直听他说到这里,那瘦高的才抓住一处,忙道:“你也知道披甲车?

知道就好。

之前隋兄说过,造披甲车时除了用来阻敌防护,还可当做小堡垒。”

“妖兽冲近了,官兵可以藏身车内向外刺击。

要是死战被困,则可以在车内坚守数十日以待增援。

我叔父就是术学造坊的主事,说造车时也在车中预留了可以储存食水的所在。

结果怎样?

据说无量、万有城一带丢弃在战场上的铁甲车中,几乎都不见尸首,可见官兵毫无斗志,没人死战的!”

李伯辰忍不住笑了。

他这笑,倒多半是被气的。

那瘦高的一愣:“你笑什么?”

“笑我真见到了纸上谈兵的。”李伯辰站直了,沉声道,“我问你,知道北原有多冷么?

依术学造出来的水火计,有冰点以下二三十度。

今天璋城也算冷,但只有冰点之下三四度罢了。”

“那样的温度,叫人怎么在披甲车里坚守?

一旦被困车中,短则被围两三日,长则六七日。

车内空间不大,难道能生火取暖么?

怕是要被熏死。

难道敢开窗么?

诸位可知道有一种妖兽体型极小,只有巴掌大,能口吐酸液。

真要开窗,它们立即涌进去。

不开窗,除了被熏死,披甲车的铁甲还能被它们融穿,一样要死。”

“人困车中,与取死无异。

这一点,怕是造披甲车的人也想不到。

更何况妖兽当中还可能有十几丈高的僵傀,那东西力大无穷,掀翻披甲车不是难事,又怎么做堡垒?”

几个年轻人都愣住。

瘦高的眨了眨眼:“僵傀?

十几丈?

那岂不是有……二三十米高?

那是什么东西?

阁下不要信口开河。”

话虽如此说,但听李伯辰似乎的确对北原战事很了解,这一问就显得底气不足了。

李伯辰说了这许多,心中一口气已略微平复了。

他知道和这些只知清谈的人辩论下去怕是无止无休,便一拱手:“往后你们自会知道的。

告辞。”

之前隋子昂一直没开口,瘦高的见李伯辰要走,似乎很不服气,便道:“隋兄,你倒也说句话。”

隋子昂笑了笑:“这位兄台说是做生意的,却似乎对披甲车很了解,难道是逃兵?”

李伯辰原本觉得这些人只是书生意气,心地倒不算坏。

可听了隋子昂这语气平静的一句,却意识到这人看着清雅高贵,但心思实在有些歹毒。

不过他也算说对了一半。

李伯辰心中微微一跳,想自己到底是失言了。

然而想到那些战死雪原的兵卒,又觉得那些话自己的确是该说的。

人已死战尽忠了,凭什么还要被污蔑。

事到如今,他想大概唯有一种说法可以略作解释。

便道:“我只是对术学机关之术有兴趣,了解得多些罢了。

诸位真想报国,也可以找老军多问问,就不至于纸上谈兵了。”

隋子昂一笑:“当真?

那我考教考教兄台,也好瞧瞧到底是不是逃兵。”

李伯辰往左右看了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聚拢了些人,将他们围住了。

现在术学的人下了早课,又以青年居多,最好热闹,因而竟站住不走了。

人一多,旁人见了人多,就也围拢过来,一时间也有二三十了。

听隋子昂说的话,似乎不叫自己服软就不肯了结此事。

围观的人多,又大都同龄,叫他在此时道歉脱身实在做不出。

李伯辰心中便生出意气,也一笑:“好。

请讲。”

周围的人低低地惊呼一声,也不知这隋子昂是个什么身份,似乎叫他考教自己是极了不得的事了。

隋子昂想了想,目光灼灼地看他:“我也不为难你。

你说你对披甲车感兴趣,我就问此车。”

“披甲车以术心驱动,你可知道术心是如何运作的?”

李伯辰听他问这个,略松了口气。

披甲车虽然算是兵之重器,但在无量城可以接触到这东西的人却不少。

只是兵卒们大多出身不好,没几个识字的。

纵使军官,这些年也有大部分是从底层兵卒中提拔上去的,没什么学问。

可他来历不同,原主也断文识字,因而向来对这车有兴趣,想得问得也多些。

便道:“是将层层阵法刻在一块厚铜板上,通过精巧配合,发挥不同作用、又将其统合为一。

披甲车所用术心能提供水火二力,二力相冲便生清气,带动车内钢铁机括运转。”

隋子昂笑了笑:“能知道这些,倒也难得。

既然说我们纸上谈兵,又说披甲车有种种不足,倒不如说说在战阵之上该如何改进才能更便利?”

李伯辰便意识到这隋子昂可能是术学的生员。

说到什么术心阵法,自然不如他。

可要问到如何改进,他却有很多想法。

然而刚要开口,心中又是一惊——这隋子昂的心思真是又细又毒!

要是他真说出了“改进”之法,倘若切中要害——如果自己没上过战场,是从哪里知道的?

诚然可以托辞是“老军”所言,但这人之前说自己是逃兵……怕是“逃兵”的嫌疑就更大了。

要是泛泛而论,则不免被他们耻笑,说自己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但李伯辰此时已对此人生出厌恶之情,并不想在他面前认输。

略一犹豫,意识到有用处的“改进”不好说,却可以说些与“改进”无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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