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汉广第十七(1/2)
这一架打完之后, 温宁亦因其凶悍狂躁的骇人表现,渐渐传出了个不大好听的诨名, 那都是后话了。
虽然被江澄捅中腹部,魏无羡却并不以为意, 把肠子塞回肚子里,还若无其事地驱使温宁去猎了几只恶灵,买了几大袋土豆回去。
回乱葬岗之后,温情给他裹好伤,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因为让他买的是萝卜种子。
此后,倒是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平淡日子。
魏无羡领着五十名温家修士在乱葬岗上种种地, 修修屋, 炼炼尸,做做道具。
每日闲暇时间就玩儿温情堂哥那个才一两岁的孩子温苑,把他挂在树上,或者埋在土里只露出个头, 哄他说晒晒太阳再浇点水可以长得更快, 然后又被温情一通呵斥。
如此过了数月,除了外边对魏无羡评价越来越糟,倒也没有进一步发展。
魏无羡能下山的日子不多,因为整座乱葬岗上所有的阴煞之物全靠他一个人镇住,不能离得太远,也不能走得太久,他又是个生性好动、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人, 只好常常跑到最近的那个小镇上以采购之名东游西逛。
因为温苑在乱葬岗上待了太久,魏无羡觉得,不能老让一个两岁的孩子困在那种地方玩泥巴,于是某日下山采购时便把他也捎上了。
这小镇来过太多次,魏无羡已是轻车熟路,摸到菜摊子前,翻来翻去,突然拿起一个,愤怒地道:“你这土豆生芽了!”菜贩子如临大敌:“你待怎地?
!”魏无羡道:“便宜点。”温苑一开始还抱着他的腿,魏无羡走来走去地挑土豆讲价钱,温苑挂在他腿上,挂了一会儿便抱不住了,短短的手酸了,松开休息一会儿,谁知,就这一会儿,街上人流便把他冲得东倒西歪,失了方向。
他视线很矮,走来走去,找不到魏无羡的长腿和黑靴子,满目都是一群灰扑扑、脏兮兮的泥腿黑裤,越来越茫然无措。
正晕头转向间,忽然在一个人腿上撞了一下。
那人穿着一双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原本就走得很慢,被他一撞,立刻驻足了。
温苑战战兢兢仰起脸,先看到了悬在腰间的玉佩,再看到绣着卷云纹的腰带,然后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衣领,最后,才是一双色如琉璃、冷若冰霜的眸子。
这个陌生人正神色冷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温苑忽然一阵害怕。
魏无羡那头挑三拣四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买这些发了芽的土豆,吃了说不定中毒,还不肯降价,被菜贩子嗤之以鼻。
谁知一回头,温苑就没了。
他大惊失色,满大街地找孩子,忽然听到一阵稚子的大哭之声,连忙冲了过去。
不远处,一群好事路人围成一个攒动的圈,正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他拨开人群,霎时眼睛一亮。
一身白衣、背着避尘剑的蓝忘机僵直地站在人群的包围之中,竟然难得略显手足无措。
再一看,魏无羡险些笑得打跌。
只见一个小朋友跌坐在蓝忘机足前,正涕泪齐下,哇哇大哭。
蓝忘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伸手也不是,说话也不是,面色严肃,似乎正在思考该怎么办。
路人毕毕剥剥嗑着瓜子道:“这是做么事撒?
一丁点小伢嚎得死人。”有人笃定地道:“被他爹骂了吧。”听到“他爹”,躲在人群里的魏无羡喷了。
蓝忘机立刻抬头,否认道:“我不是。”温苑却不知道别人在议论什么,小孩在害怕的时候都是会叫亲近之人的,于是他也哭哭啼啼地叫了:“阿爹!
阿爹呜呜呜……”路人立刻道:“听听!
我都说了,是他爹!”有自以为眼光犀利的:“肯定是爹,鼻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跑了!”有同情的:“好可怜呀,哭得这么凶,是不是被他爹骂了?”有不明就里的:“前边怎么回事?
让让行吗?
我车子过不去了。”有怒斥的:“也不知道把孩子抱起来哄哄!
就让儿子坐地上哭?
怎么当爹的!”有表示理解的:“这么年轻,是第一次当爹吧,我当年也是这样的,什么都不懂,老婆多生几个就懂了,都是要慢慢学的……”有哄孩子的:“乖不哭,你阿娘咧?”“是啊,娘在哪里,爹不管事,他娘呢?”在嘈杂的浪潮之中,蓝忘机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可怜他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一言一行皆是雅正中的雅正,楷模中的楷模,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千夫所指的状况,魏无羡笑得死去活来,可眼看温苑哭得快断气了,他只好站了出来,假装刚刚才发现这边两人,惊讶道:“咦?
蓝湛?”蓝忘机猛地抬头,两人视线相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魏无羡避了一下。
而一听到他的声音,温苑一下子爬起,拖着两条汹涌的眼泪朝他奔来,重新挂到他腿上。
路人嚷道:“这又是谁啊,娘呢?
娘在哪里,到底谁是爹啊?”魏无羡挥手道:“都散了散了!”见没戏看了,闲人们这才慢吞吞地散了。
魏无羡回头,微微一笑,道:“这么巧。
蓝湛,你怎么来夷陵了?”蓝忘机道:“夜猎。
路过。”听他语气与往常无异,并无嫌恶厌憎、势不两立之意,魏无羡忽然觉得心头一松。
忽听蓝忘机缓缓道:“……这孩子?”魏无羡心一宽嘴就拴不牢,信口道:“我生的。”蓝忘机的眉尖抽了抽,魏无羡哈哈道:“当然是玩笑。
别人家的,我带出来玩儿的。
你刚才做什么了?
怎么把他弄哭了?”蓝忘机淡声道:“我什么也没做。”温苑抱着魏无羡的腿,还在抽抽搭搭。
魏无羡懂了。
蓝忘机那张脸虽然好看,但这么小的孩子,大多还不能分辨美丑,只看得出这个人一点都不和蔼,冷冰冰的很严厉,被这一脸苦大仇深吓到,难免害怕。
魏无羡把温苑托起来颠来倒去地逗了一阵,哄了几句,忽然见路旁一个货郎担还龇牙朝这边看得乐,便指着他担子里花花绿绿的那些玩意儿,问道:“阿苑,看这边,好不好看?”温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吸了吸鼻子,道:“……好看。”魏无羡又道:“香不香?”温苑道:“香。”货郎担连忙道:“又好看又香,公子买一个吧。”魏无羡道:“想不想要?”温苑以为他要给自己买,害羞地道:“想。”魏无羡却朝相反方向迈开步伐,道:“哈哈,走吧。”温苑如遭重击,眼里又涌上了泪花。
蓝忘机冷眼旁观,实在看不下去了,道:“你为何不给他买。”魏无羡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买?”蓝忘机道:“你问他想不想要,难道不是要给他买。”魏无羡故意道:“问是问,买是买,为什么问了就一定会买?”他如此反问,蓝忘机竟无言以对,瞪了他好一会儿,把目光转到温苑身上去。
温苑被他盯着,又开始打哆嗦。
须臾,蓝忘机对温苑道:“你……想要哪个。”温苑还没回过神来,蓝忘机又指了指那名货郎担框里的东西,道:“这里面的,你想要哪个。”温苑惊恐地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半炷香后,温苑终于不哭了。
他不停地摸兜,兜里鼓囊囊的装满了蓝忘机给他买的一堆小玩意儿。
见他终于止住眼泪,蓝忘机似乎松了一口气,谁知,温苑红着小脸,默默地蹭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一低头,腿上多了个东西,蓝忘机:“……”魏无羡狂笑道:“哈哈哈哈哈!
蓝湛,恭喜你,他喜欢你了!
他喜欢谁就抱谁的腿,绝对不会撒手的。”蓝忘机走了两步。
果然,温苑牢牢地攀着他的腿,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抱得居然还挺紧。
魏无羡拍拍他的肩,道:“我看你也先别忙着去夜猎了,这样,咱们先去吃个饭怎么样?”蓝忘机抬眼看他,语气无波无澜地道:“吃饭?”魏无羡道:“是啊吃饭,别这么冷淡嘛,好不容易你来夷陵还这么巧给我碰上了,我们叙叙旧,来来来,我请客。”有魏无羡半拖半拉,加上温苑一直挂在蓝忘机腿上,就这么把他拖进了一间酒楼。
魏无羡在包间里坐了,道:“点菜啊。”蓝忘机被他按到席子上,扫了一眼菜牌,道:“你点。”魏无羡道:“我请你吃饭,当然是你点。
爱吃什么点什么,不要客气。”刚好方才没买那生了芽的毒土豆,有钱付账。
蓝忘机也不是惯于推辞来推辞去的人,思忖片刻便点了。
魏无羡听他不咸不淡地报出几个菜名,笑道:“你可以啊蓝湛,我以为你们姑苏人都是不吃辣的。
你口味还挺重。
喝不喝酒?”蓝忘机摇头,魏无羡道:“出门在外还这么守规矩,不愧是含光君。
那我就不要你的份了。”温苑坐在蓝忘机腿边,把兜里的小木刀、小木剑、泥巴人、草织蝴蝶等等小玩意儿排排放在席子上,爱不释手地清点。
魏无羡看他黏在蓝忘机身旁蹭来蹭去,弄得蓝忘机喝个茶都不方便,吹了声口哨,道:“阿苑,过来。”温苑看了看前天才把他埋在土里当萝卜种的魏无羡,再看看刚刚给了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儿的蓝忘机,屁股没挪,面上诚实却地写了两个大字:“不要”。
魏无羡道:“过来。
你坐那里碍着人家。”蓝忘机则道:“无事。
让他坐。”温苑高兴地又抱住了他的腿。
这次是大腿。
魏无羡把筷子在手中转得飞起,笑道:“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
岂有此理。”很快菜和酒都上来了,红红火火的一桌,还有一碗蓝忘机单独给温苑点的甜羹。
魏无羡敲碗叫了好几声,温苑还低着头,拿着两只蝴蝶,嘟嘟哝哝,一会儿装成左边那只害羞地说“我……我很喜欢你”,一会儿装成右边那只快乐地说“我也很喜欢你!”,一个人分饰两只蝴蝶,玩儿得不亦乐乎。
魏无羡听了,笑得岔了气,前仰后合道:“我的妈,阿苑,你小小年纪跟谁学的,什么喜欢我喜欢你,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别玩儿了,过来吃。
你的新爹给你点的,好东西。”温苑这才把小蝴蝶收进兜里,端起碗拿着一只小勺子坐在蓝忘机身边舀甜羹吃。
之前温苑在岐山的拘禁地,后来又转到乱葬岗,两个地方伙食都一言难尽,是以这碗甜羹对他而言已算是新奇的美食,吃了两口便停不下来,但是还知道巴巴地把碗递给魏无羡,献宝一般地道:“……羡哥哥……哥哥吃。”魏无羡一脸受用地道:“嗯,不错,还知道孝敬我。”蓝忘机道:“食不言。”为了让温苑听懂,他又用直白的语言说了一遍:“吃饭不要说话。”温苑连忙点头,埋头吃羹,不讲话了。
魏无羡连声道:“岂有此理,我说的话他好几遍才听,你说的话他一听就照做,真是岂有此理。”蓝忘机淡声道:“食不言。
你也是。”魏无羡笑吟吟地仰头喝了一杯,将酒盏拿在手里把玩,道:“你还真是……多少年都不带变一下样子的。
哎,蓝湛,这次你来夷陵猎什么啊?
这地方我熟,要不给你指指路?”蓝忘机道:“不必。”世家常有秘密任务不便与外人说道,因此魏无羡也不追问,道:“难得遇到个以前认识的熟人,还不躲我,这几个月真是憋死我了。
最近外边有什么大事没有?”蓝忘机道:“何为大事。”魏无羡道:“比如哪地出了个新家族,哪家扩建了仙府,哪几家结了个盟什么的。
闲扯嘛,随便聊聊。”他和江澄假决裂后很久没听过外界的新动向和消息了,最多听听小镇上杂七杂八的闲谈。
蓝忘机道:“联姻。”魏无羡道:“谁家和谁家?”蓝忘机道:“兰陵金氏,云梦江氏。”魏无羡玩儿着酒盏的手凝滞了。
他愕然:“我师……江姑娘和金子轩?”蓝忘机浅浅颔首,魏无羡道:“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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