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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商税(2/3)

但不知是孙隆太贪婪,还是下面人乱来,他们制定的商税极高,肩挑步担,十抽其一;各色店铺,十抽其二;机坊则十抽其三。

此举顿时遭到了苏州织户的反对。

因为织户本就承受着织造重役,每年机户就要为织造局提供丝绸作为皇家之用。

孙隆再对织户征收商税之下,导致了苏州织户起义。

当时苏州有一织户名为葛成苦于催征,于是决心举事。

他振臂一呼,顿时得到千人响应,万人支持,将孙隆手下的税官税吏杀了不少,孙隆一把年纪了不得不**逃离苏州。

此事一出,官府派兵镇压准备收罗起事百姓,葛成却主动自首,出面一人扛下所有。

苏州全部士绅百姓联名上疏为葛成求情,甚至申时行也来信再三过问。

迫于压力,苏州官府不敢处置葛成。

听李汝华这么说,林延潮看了对方一眼道:“抚台所指是进来苏州府税监之事吧,此事本阁部略有耳闻,这以往农民起事,朝廷都要追究地方官之责,再行安抚,那么机户起事朝廷就不问责任,也不安抚百姓?

民者,国之本也,不论是桑农,还是机户都是四民之一,皇上的子民,我等为官当一视同仁,心中不能有丝毫偏移才是。”

李汝华离椅躬身道:“阁老所言极是。”

林延潮伸手示意李汝华坐下,然后笑道:“如李抚台所言苏州的商税每年经手几千万,朝廷却不能征一文,以至于国库税入少了这么大一块,此事朝廷绝不能坐视不理。

但是要如何催征?

如今此法行不行?

这些又另当别论了。”

李汝华闻言大喜道:“启禀阁老,这些年来苏州徒有重赋之名,却没有重赋之实。

当时一直以来苏松地方官员在朝廷为官太多,一旦要对苏州府征收商税,恐怕难以成事。”

李汝华此话说的是事实,明初时朱元璋就对苏松实行重赋,然后还规定了浙江、江西、苏松人不能在户部任职,据说此举是生怕有苏松的官员有私心。

即便如此,朱元璋还是不放心还在圣训了加了一句‘后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论’。

但太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苏松田赋虽极重,但还是在商税上钻了他老人家的空子。

所以苏州徒有重赋之名,却没有重赋之实。

至于太祖防了苏松官员不能进户部,却不能防其他,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申时行,王锡爵这两任首辅都是苏州人士。

这时毕自严突出声道:“阁老可向皇上建言废除苏州织造,如此换取朝廷上下通过对苏州征收商税。”

李汝华闻言身子,第二度对身旁这名粗犷大汉刮目相看。

毕自严缓缓道:“国初时岁造一年不过一千五百余匹,到了天顺年间已加增至七千匹,至今上亲政后岁造增至万匹,如织彩大红纱一匹值银十五两,但织造局命苏州地方官府只给银六两五钱一匹。

其中为中官盘剥无数,以至于苏州机户几无喘息之地。”

“下官以为可以免去苏州织造局,开征收商税,再拿出部分苏州府商税所入,充作内府金花银,再从民间选定皇商为宫中织造。

如此皇上,官民皆是给便。”

李汝华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牵动皇上,中官,织造局,苏州官府,士绅,商贾,机户多方,此中彼此利益纠结,要动刀子着实不易,此事还需三思后行。”

李汝华口中虽这么说,但对此人刮目相看。

毕自严却道:“有劳抚台大人动问,此事下官昨日已是上疏。”

李汝华闻言大吃一惊。

毕自严正色道:“不仅是苏州,下官自任京官以来见闻犹多。

这王畿为四方之本,而今天下百姓多穷困,而北直隶犹盛。”

“原因何在?”

“成化年间勋戚占田四万五千顷,至弘治年间皇庄,勋戚占田已达二十万顷,而到了武宗年间,皇庄从五座,一下子增至三百余座,仅皇庄即二十万顷,其中侵吞民田两万余顷。

而今皇庄皇店遍布京师。”

“直隶每亩纳粮一百七八十文,杂差多至三四百文。

百姓避无可避,唯有投献,这天下病国在宗室勋戚,而病民则在皇庄皇田!”

“要固国本必须厚民生,厚民生必须抑兼并,要抑兼并必须从上至下,从皇庄不废织造不除,国家一日没有希望!”

毕自严一言一句,令李汝华听得色变,但心底也是隐隐佩服他的勇气。

这废除苏州织造的奏疏,不是哪个有胆气的官员敢上的。

李汝华,毕自严皆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抚须叹道:“国事艰难,实如人之沉疴宿疾,既不可下猛药医治,亦不能期静养自愈。”

“此事乍看可为,又一事乍看可为,但皆不过是腠理肌肤之象,治国之道千头万绪犹如乱麻,如何为之?”

“国家到了这个样子,尔等都给朝廷开了方子,看似很有道理,但随便用之如同病急乱投医。

乱服药,是要死人的。”

毕自严垂首道:“下官官位低微,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但如堂堂宰相都没有切实可行的方略,那么国家真是要亡了!”

林延潮看向毕自严道:“你说得不错,但你这一次上疏,要朝廷废除苏州织造局,已是引起宫里震动。

皇上没说什么,但几位大珰早已将你视之为眼中钉。”

“下官不怕死!”毕自严昂然言道。

正如他所言,从他上疏的一刻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毕自严又何尝不委屈,他赤胆忠心换来得却是如此下场。

李汝华闻言也是暗暗难过,这些年朝廷已失去多少如毕自严这样的官员。

但见林延潮冷笑道:“你死了容易,但又要阁部去哪里找能经世致用的官员?”

“阁老?”毕自严身躯一震。

林延潮叹道:“本阁部虽说情保下你,但京师已容不下了,即日起你去南京工部任员外郎,坐三年冷板凳。

茂夫年兄,替我照看好景会,不要让他再捅娄子了。”

李汝华起身道:“谨遵阁老钧旨。”

三年冷板凳之言,说来是训斥,其实何尝不是护短。

毕自严眼中含泪,起身向林延潮行礼后轻轻以袖拭泪然后告退。

毕自严走后阁内只剩下林延潮与李汝华。

李汝华当下也不掖着藏着道:“启禀阁老,朝廷的商税有禁榷,关津之税,市肆之税,一时变革确实不易。

天下税赋之半来自盐课,而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如何经营盐课当在朝廷的第一位啊!

如今淮南盐法变为纲运法后,盐商百姓称便。

淮南的盐税也是收上来,眼下是变淮北盐税的时候了。”

禁榷,就是朝廷专买专卖,最早出自汉朝的盐铁专营。

这说白了就是,朝廷对盐、酒、茶等项进行专营,同时进行均输,平准的经济调控。

当时儒生对此反对,认为此举与民争利,有违贵德而贱利,重义而轻财,还提出了‘外不障海泽以便民用,内不禁刀币以通民施’的主张。

但是此说为桑弘羊等反对,桑弘羊主张是‘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同时还认为此举可以禁淫侈,绝并兼之路。

当然盐铁论著书者的立场,还是站在儒家一派,但事实上号称以儒治国的宋明都是很诚实地采用盐铁专营的办法。

林延潮当初在内阁时将张居正治国的见闻,模仿盐铁论也写了一本书。

此书在张居正去世后刊行,虽说是记载张居正的言行,但林延潮也不可避免地夹杂了自己的私货,他当时对盐铁论进行了批评。

他认为汉儒治国,对内不抑兼并,何谈厚民?

对外厚往薄来,何谈利国?

这用今天的话来说,汉儒的经济思想既不作大蛋糕,也不重分蛋糕,一旦遇到马尔萨斯陷阱,如此整个国家迟早是要内卷而亡。

汉儒还频频引用春秋繁露的观点,但董仲舒学兼儒法两家所长,绝没有轻利之说。

读书人嘛,习惯性地托圣贤之言,不然‘正其道不谋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也不会被改作了‘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不过林延潮是否支持桑弘羊之主张呢?

也不尽然。

否则他也不会提出纲运法,放弃朝廷对盐的专买专卖。

但纲运法之积弊,他也不是不知。

林延潮道:“当初提议淮南行纲运法,那是权宜之计。

本阁部听说去岁时,盐价曾有暴涨。

盐价事关国计民生,一旦朝廷彻底放开,以商人逐利之性,这面剥削盐户压低盐价,那面那使盐价几何倍增破坏民生,将来这就是他人攻讦你我的口实啊。”

李汝华道:“启禀阁老,去岁盐价暴涨,是因十几艘盐船过淮沉没之事,以至于山东等地有心之人囤盐。

确实当时盐价贵了数倍,但正因于此盐价突高,结果各地盐商以及私盐盐枭逐利争输山东,盐价立即平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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